今年的聖誕節仿佛比平時更冷一些，天氣預報上還說晚上有極大的可能會下雪。下雪誒，這對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來說也算是很稀罕的一件事情了。下午的課程也因為老師外出有事而取消了，寢室室友一人掏了點錢，在樓下小賣部買了點零食補給，都活脫窩在桌前喝著香飄飄剝著瓜子嘮著嗑。其中一個玩嗨了的神神秘秘從床底下摸出一瓶江小白，吵嚷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就得認命，喝酒and回答各種刁鑽的問題。

    我運氣一向不好，就跟厄運之神吻過的狗屎似的，上到父母高齡，一個月零花錢，下到內褲花色什的不一會兒就被扒了個精光。

    問完了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問題，最後壓軸的定是戀愛這個老生常談，必不可少的問題。

    室友歪著下巴一臉八卦的問我：“初生，你跟你前男友是怎分手的？”

    我輕笑了一聲，心想果然是逃不過嗎？舉起江小白一飲而盡後，臉稍稍發燙，但我仍清醒地記得，那是自我們分手過後我第一次提起他的名字。

    （三）

    他們相識是個萬無雲的好天氣。微風裹挾著青草的方向溫柔地拂起他的發燒露出他光潔的額頭。他將手的社團申請表遞上前，朝眾人恭敬掬了個躬。

    “請……請讓我加入青誌部，我一定會努力為人民服務的！”

    幾個女前輩看著他的眼神仿佛像要吃了他似的。接過單子便爽快地簽了同意入部的字樣。好幾個人簇擁著他問長問短，可有一個人不一樣。那是個沉默的女孩兒，她至始至終都沒抬起頭來看一看這趨之若鶩的熱鬧來源。隻是悶著頭翻動書頁。擱在一旁的藍色書皮上，寫著幾個矚目的藝術字：傾城之戀。

    他一邊跟各位前輩陪著笑一邊不自禁地分了一縷餘光看靜靜讀書的她。果膠木肥厚的葉子在她頭頂颯颯作響，她卻旁若無人似的沉浸在白流蘇和範柳原癡纏的一生之中去了。

    他聽見不遠的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深色悲戚地讀到：“有些傻話，不但是要背著人說，還得背著自己。讓自己聽見了也怪難為情的。譬如說，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愛你。”

    他在心中一怔，不知為何，竟覺得那埋頭不顧春光的女孩子有幾分淒涼。

    他用下巴朝她的方向一點問道：“誒，學姐，那位是？”

    “哦，初生呀，”那個濃妝豔抹的女生虛掩著紅唇湊近他耳朵，用極端嘲諷的語氣說道：“人送外號與世隔絕書呆子。”

    他幹笑著撇下那女生搭在自己肩膀上塗著姨媽紅指甲的手，又問道：“初？這個姓倒是少見啊！生是哪個生？”

    那女生一把拉住他手，殷勤道：“學弟，你把手張開，我給你寫。”

    “哦……”

    女子細瘦的指尖剛要觸及男生掌麵時，身後卻傳來不鹹不淡的一句：“生命的生。也是春水出生的生。”

    “春林初盛，春水初生，春風十不如你。”他彎著眼睛，輕輕讚歎：“是個很好的名字。”

    初生似乎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隻低著頭，指甲將右腋下的書劃得山響。

    她心是很高興的，當她說出自己名字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為了貪圖便宜才起得名字，卻鮮有人懂得其中的深意，而這個人，他卻……僥幸猜了出來。

    但是她什都沒有，不僅相貌平平，唯一的閱讀的興趣最後給她帶來的也不過隻是近視眼和不雅的名諱。他有姿色也有能力選擇一個更好的伴侶。那個她會很漂亮會很有見聞，也懂得博得他的歡心，是最有可能陪著他踐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美好的。你看，就連白流蘇著號人物丟進紅塵之中往往都不由自主，費盡心機求得的也不過是一副憔悴的皮囊，更何況是渺小如草芥的她呢！別在妄想了。

    她能察覺自己那份蠢蠢欲動的心思，可她壓製著自己，命令自己必須像鴕鳥一樣，將自己可憎的麵目藏於厚重的沙土之下，萬萬不得泄露一絲心動，一絲臉紅。

    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趨之若鶩像是上癮般不自已地貼上來，所有人對待他都像狗見到主人一般腆著臉，唯獨一個人除外，那個人似乎是自命清高似的，對待他總是冷冷淡淡的，似乎隻有她公正地與他維持著部員之間的關係。

    可是他總也不能將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連根拔除。她有著空茫幽深的眼眸，隨時都是一副冷飯的神情，但他見過她抬頭看見柳枝搖晃時的溫柔，她也會和室友在林蔭道上嬉鬧打跳，她膽子很小，但也經常在舞台上露臉，雖然往往是一些小角色，但她總也務必認真，仿佛是在跟自己較勁，她每周三都會去圖書館借書，耳朵塞著耳機，偶爾也哼一兩句，詞記不牢靠，音準也不好，但卻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叫人忍不住駐足，忍不住心動……

    周六誌願活動，他們一行人穿著紅色的馬褂到市公園做清潔衛生工作。他們居然鬼使神差地被分到了同一組。

    下午5點的陽光照的水麵顫巍巍地發亮，他丟下笤帚，朝刻意拉開距離的她喊到“喂，學姐。”

    她是怕自己餡的太深，最後會抑鬱。但一味的躲避，卻絲毫沒有料及方式的刺眼與笨拙，事實上他心中早已了然。

    “怎……怎了？累了還是渴了？”她一邊心虛地問，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額……沒什。”也許他不該著急的，喜歡一個人又不必趕時間，以後日子畢竟還長遠。

    被枝葉過濾過的緋色夕陽斑斑點點地灑在他的身上，那人耀眼地仿佛是初次造訪人間的天使。初生咬了咬嘴唇，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包完好的紙巾遞過去，輕聲說道：“累了就歇息吧，剩下的收尾工作，我來。”雖然她也很累了，但是她更在乎的確是對方的喜怒哀樂，能為喜歡的人做一點事情，哪怕是打著關愛後輩的幌子也無可厚非吧。

    他機械地從初生手接過，修長的指節將包裝捏得滋滋作響。

    “嘖。”他邁著大步走到初生邊上，將那包紙巾原封不動的塞進她的兜，並搶過她手的垃圾袋子道：“我來。”他彎腰拾掇了半晌，回過頭來解釋道“哦，那個，似乎沒有叫學姐忙前忙後，學弟偷懶的道理吧我不累。還是你去休息一會兒吧。”

    她愣了愣，笨拙地點頭道了個好字。

    晚上，為了犒勞下部員，舉行了久違的聚餐，期間每人都多少喝了點酒，回去路上坐在出租車內也始終叫囂不願消停。

    他和幾個學姐坐一輛，比其他人先到，有一位借著酒意跟他告白來著，各個條件都挺不錯的，但不知道為什，他就是給硬生生地拒絕了，為了防範後來的糾纏，言語說得還挺重。初生回寢室的路上遠遠便看見路燈下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哭聲一陣一陣傳過來。

    算了，當作沒看見？但女孩子被撞見失態的樣子會很尷尬吧。思慮再三過後，初生還是選擇繞道而行。那條小道兩旁的樹木十分茂密，路燈的光芒被切割成不規則的小塊。本是不怕鬼的，可看多了變態強奸殺人分屍的犯罪小說，倒對同類有了悸怕。正當她踮起腳尖準備百米衝刺時，前麵陰暗處突如其來的一聲沉重的“學姐”卻嚇得她不敢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