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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郭嘉極有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原因, 任知節這一晚久久不能入睡。
她仰躺在床榻之上, 煤油燈中的燈油幾乎見底,以至於燈光都顯得有些黯淡,燈影綽綽, 隻能勉勉強強照得桌子周圍方寸之地,她半個身子隱於黑暗之中, 燈光所及的半邊身子則不太老實地在榻上動來動去。
雖然後來她在郭嘉身邊又待了幾個月,可目不視物,光憑他的聲音和自己的想象,就覺得那個人並不完全。可現在她又能看見了, 又能用眼睛將他上上下下地包裹一遍,將他的眼,他的笑,藏到心去。
光想著這個,她就忍不住翹起唇角來,待回過神來自己在嘿嘿傻笑時,又連忙用雙手拍著自己的臉頰, 然後翻了個身, 將臉埋在了枕頭。
枕套應該是剛洗過的, 還有隱隱的皂角味道,溫和得仿佛初春拂曉時的風, 她嗅著那味道, 不知不覺中竟有了些睡意。
夢還是她與郭嘉初逢時, 陽翟那處的院落, 她穿著鵝黃色的襦裙,在暮春略帶暖意的陽光中,穿過中庭,郭嘉悉心照料的綠植葉片擦過她的裙角,她抬頭尚能看見薄雲懶懶地從四方空之上漂浮而過,再低下頭來,就能看見對麵洞開的窗戶,郭嘉肩頭鬆鬆散散地披著一件外衣,倚著窗欞,朝她笑。
陽光自撐起的窗戶斜斜撒在窗台上,自他鬆開的衣領,親昵地蹭著他淩厲的鎖骨,鑽入薄薄的衫之中。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郭嘉生得正是好看。
其實郭嘉並不比其他人俊朗,且因他自體弱,眉目間多了幾分病態,冬日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身量高挑,但重重衣衫之下,卻是一副極為單薄的身子,用手摩挲著他的後背,感受不到軍中戰將的厚實,隻能觸到嶙峋的肩胛骨。
但就是這樣一副病弱之相的人,臉上卻從無病弱之人的哀怨之意。
那成竹在胸的自信神態與運籌帷幄的決然之意,於任知節來,已經是足夠使得她午夜夢回之時,夢中全是他唇邊隱隱的笑了。
但夢見郭嘉這種事,她當時是打死都不會的。
畢竟那家夥的嘴極其之賤,若知道了,少不得挑挑眉,然後笑話她一個月。
可這次不一樣。
任知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她站在庭中,與窗戶邊的郭嘉對視,待倒映在她瞳孔之上的漂浮在穹之上的白雲緩緩飄過之時,她提了唇角,從綠植之間走過。庭中紫藤盛放,慵懶地向下垂著,擦過她的肩頭,在她衣衫上留下一縷暗香。
她朝著郭嘉走去,在那窗前停下了步子,踮起腳尖,一手撐著窗戶,一手抓過郭嘉的衣襟,郭嘉笑著配合她低下了頭,她盯著郭嘉看了半晌,仰起頭,在他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之後,正打算立馬後撤,郭嘉的雙手卻不知道什時候,越過了窗台,一手攬著她的後背,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就算是在夢中,任知節也隻覺得腦中轟地一聲炸了開。
郭嘉的舌頭掃過她的唇齒,再探進她的口中,她懵逼之間緊緊咬住了牙關,打算死守征地,然而敵方太過狡猾,竟然輕輕地咬了咬她的下唇,隻覺得整個身子酥了一般,撐著窗戶的手肘一軟,窗戶忽地向下墜,重重地朝她後腦敲去,郭嘉眼疾手快,連忙將手護在她的腦後,窗框碰地砸在他手背上,他也不知疼,反而是任知節“啊”了一聲,而他則趁此機會,一舉攻下高地。
任知節猝不及防被敵方拿下,有些懊惱,而他卻輕笑一聲,覆在她腦後的手輕輕地揉著她柔軟的頭發,然後代替她,又將窗戶撐了起來。
陽光又重新躍上窗台,他放開了任知節,低著眼眸朝她笑,任知節隻覺得胸口一陣劇烈跳動,她長呼出一口氣,正想些什,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雞鳴。
那聲雞鳴仿佛穿透了陽翟院暮春的薄雲,任知節眼前帶著笑的郭嘉倏地消失,她在飄搖的煤油燈光中睜開了眼,猛地坐起身來,耳邊除了聲聲雞鳴之外,還多了人聲嘈雜,又慘叫,似乎也有嬰兒啼哭。她常年征戰,又加上當了一年多的瞎子,以至於聽覺極為靈敏,從那聲聲模糊的呼喊之中,辨出了軍士甲胄摩擦的聲音。
她迅速起身,從枕邊抓起外衫,隨意披在肩上,提起放在床頭的紅色長/槍,便大步朝門口走去,她帶起的風將桌上的煤油燈吹得劇烈搖晃,將她的影子拉得飄忽不定。
她拉開門,風呼呼地灌進屋內,這夜本無繁星也無月,而不遠處的火光,卻將道旁的胡楊樹贏得如同停駐在地獄火海旁的猙獰惡鬼。
趙寡婦也聽見動靜,抖抖索索地打開了門,隻留一個門縫,朝那邊看去,任知節聽見響動,回過頭去,正與門縫外的趙寡婦對視。
平日看起來幹練潑辣的趙寡婦此時雙肩微微顫抖著,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任知節盡量使自己臉上的表情輕鬆一下,她放鬆了緊皺的眉頭,朝著趙寡婦道:“趙大姐,你帶著阿毛待在家,我去去就回來。”
“可……”趙寡婦低聲道,“對方肯定不像上回那樣,隻有一撥人了,他們是想把我們十二台村的人全殺……”
“趙大姐。”任知節截住了她的話,她甩了甩手中的長/槍,揚著下巴笑道,“你可忘了,這還有我呢。”
趙寡婦一愣。
“我拚死,也會護得你們一個周全。”任知節朝她眨了眨眼睛。
這次遠呂智軍派出的,就不知是一個隱形鬼了。
任知節提著槍,朝著火光閃爍處奔去,離得越近,那些哭號聲便越是清晰,火光也越是刺眼,火在本就不肥沃的徒弟上蔓延,火光將空都熏成了死血一般沉著的紅。
她沿途幹掉了幾個先頭的遠呂智軍,也來不及擦幹槍刃上的血跡,便又急匆匆地往前趕。村頭住了好幾戶人家,其中便有將酒蟲兒送給她的吳婆婆,想到年邁的隻跟著一隻貓獨居的老婆婆,她步子又加快了些,趕了一段路,再抬頭看去,隻能看見被火連成一片的幾處茅屋,一隊渾身藍色的妖兵正將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從父母懷中搶出,手中的長矛高高揚起,當著那對父母的麵,便要朝女孩的頭頂刺去。
任知節看得目眥欲裂,左腿朝前疾速邁出,一個躡雲逐月便朝前衝了過去,手中槍順勢遞出,槍尖正好撞在那矛尖上,她在長/槍即將脫手之時,又用力抓住了槍尾,已經向後彎下腰,幾乎與地麵平行,手臂用勁,將槍在頭頂上方掃出一個圓,槍刃帶著寒光,將還未來得及躲開的妖兵盡數斬殺。
方才扯著女孩衣襟的妖兵匆忙之下將女孩丟至一邊,連連後退,躲開了任知節劃來的長/槍,那女孩的父親也急急忙忙,抖著手將女兒抱在懷中,又轉身拉起了妻子,朝戰團之外跑去,臨行前他回過頭,有些擔心地看了任知節一眼,而任知節正橫槍抵擋著三個妖兵共同刺來的長矛,雙手用勁,槍身一掃,竟將那三個壯碩的妖兵齊齊掃翻。
那女孩早間便已經隨著父母去看過任知節,知道她是以一當十的悍將,十二台村的救命恩人,此時從恐懼中回過神來,緊緊地抓著父親的肩膀,忽然大聲喊道:“知節姐姐!加油!”
任知節一槍捅進了一個妖兵的胸口,又一把抽出槍來,順勢用槍尾將另一個朝她砍來的妖兵撞飛,聽見女孩的聲音,笑了笑,卻也不回頭,隻揚聲喊道:“謝了!你們快離開這!”
她這番動靜,附近的妖兵便都朝這邊聚了過來,她許久未動武,剛開始還覺得一招一式之間頗有些不自然,但殺順了手,戰意便也慢慢湧了上來,一人一槍在大火中所向披靡,那柄槍在她手中舞得如同一朵沾著血的花,綻放出最狂妄絕美的殺意。
隻是這次來十二台村的遠呂智軍並不少,聽見動靜之後皆匯於此處,就算她再無敵,卻也仍覺得有了些疲乏。
她提起縱身,騰空躍起,踏著一個敵兵的頭顱,雙手持/槍,舞出一個戰八方,將包圍著她的最前方的敵兵盡數砍殺,如此神威,終於讓那些敵兵有了些懼意,然而此時一個領頭的揮著陌刀,大喊道:“為了遠呂智大人的偉業,殺掉這個人!”
他這一喊,那些萌生了退意的士兵又仿佛被注入了勇氣,個個高高揚著手中的武器,又圍了上來,隻不過之前任知節太過神勇,那些包圍著她的敵軍隻敢慢慢地縮包圍圈,不敢當先朝前試她手中長/槍鋒芒。
任知節心中默默吐槽這叫遠呂智的家夥真能洗腦,一麵與敵軍對峙,一麵觀察四周,看有沒有個缺口讓她好闖出去。
她眼尖,隻從包圍圈的縫隙,看見不遠處越來越近的火光。
敵方援軍?
還是十二台村民?
不管是哪一方,都能讓她覺得頭疼。
她咬了咬牙,微微弓起了腰,正要揮槍硬闖,卻忽然聽見最外圍的敵軍驚懼地喊了一聲:“起義軍!起義軍來了!”
任知節詫異地抬起頭,朝包圍圈外看去。
起義軍?
是哪一支起義軍?
一聽見起義軍來了,那些妖兵自亂了陣腳,有朝起義軍攻過去的,也有猶猶豫豫停駐不前的,任知節趁此機會,挺槍殺入敵軍之中,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她一邊與那些敵軍交戰,一邊朝著那些起義軍衝過去,一麵是氣勢洶洶的起義軍,一麵是殺人不眨眼的奇怪女子,敵軍很快氣勢盡喪,陣型潰散。
而等任知節一身血地往前衝,兵刃相接的聲音在她耳邊清晰起來,想必應當是遠呂智軍與起義軍交戰的戰團了,她眼前閃過一道寒光,右手反射性地提起槍格擋,隻聽見一聲鏗響,兩把兵刃死死抵在一處,對麵沒有被她的怪力掀翻,甚至還讓她感覺到握著槍的手虎口一震。
她皺著眉,抬起頭,借著火光,隻看見對方一頭黑發,細碎的劉海之間纏著一根綠色發帶,腦後一根馬尾被火帶起來的熱浪掀了起來,配合一張俊朗的臉,頗有些少年健氣。
隻不過他身上的戰甲有些奇怪,並不是在戰袍之外披戰甲,一身貼身的勁裝裝扮,但衣衫上卻滿是隱隱的青龍暗紋,華麗而囂張。
任知節皺了皺眉,再看與她長/槍抵在一處的的兵刃,是一柄印著龍紋的槍,槍纓是青色,正與她槍頭的紅纓纏於一處。
而這時,她聽見了闊別多年的係統提示音。
“趙雲,原蜀漢名將,現起義軍大將,五星級重要人物,建議攻略。”
任知節:“……趙雲????”
而這時,一個身著紅甲、持著十字戟的男子掀翻了幾個妖兵上前來,喊道:“子龍!怎了!遇見硬茬子了!”
那年輕男子頂著一頭刺蝟般的短發,相貌英俊,眉眼之間還有些少年人的爽朗之氣,脫下這身後現代紅色戰甲,便能立馬出道成為巨星。
係統提示音又道:“真田幸村,原大阪之戰的英雄,現起義軍大將,四星級重要任務,建議攻略。”
任知節:“……”
……
怎辦,這個世界壞掉了。
係統……好像也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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