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滴水砬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風中煙霧 本章:65、滴水砬

    65、滴水砬

    暑假,寧寧來了,我決定帶寧哥去滴水砬。

    次日午飯後,我們一行人剛上老牛道,迎頭碰見石頭上坐著的刀疤,他問:“幹什去?”段老二說:“去滴水砬。”我說:“四叟,我們就是玩,你看我們沒有帶鐮刀。”“那你們帶著拘繩幹什?”我回答:“捆人。”“捆誰?”我說:“捆偷樹賊!”“媽的,我踹你!”我挨了刀疤一腳。

    北山頂是個笸籮型,底部是石板,西側敞開,東北角低窪,雨季形成一個小水泡子,南、東、北三麵的坡上長滿荊條。

    水泡子東邊有三叢矮灌木,叫老鴰木。二年生的枝條筆直無側枝,砍下一段大拇指粗的,溜圓中空內壁潤滑,做一個木棒,前部配合好在空腔中自由出入,後部台階增粗,使勁前搥能卡住。高粱秸稈去皮,麵的瓤芯掰成花生粒大,放嘴輕嚼浸濕後柔軟如海綿,老鴰木一端堵一粒瓤芯,用木棒由後端快速往向搥,空腔中的氣體被壓縮,把前端的瓤芯做彈丸彈出,同時發出“砰”的一聲,大家叫它推炮,用它做武器來互相攻擊,白天玩罷晚上泡在水,待老鴰木風幹後,空腔內變硬變糙,玩具的壽命就到頭了。

    盆地西麵是一個出水口,長期被水衝刷,地麵是光溜溜的石板。岩壁在出口處被大自然咬了一口,出了個大豁,下大雨洪水外泄形成一個瀑布,很壯觀的。趴在豁口上,下麵的人就是個小黑點,扔下一塊石頭,落地的聲音若有如無,這麵崖壁就是滴水砬。

    豁口的北側貼近崖頂有一個凹進去的平台,頂麵遮雨、北麵擋風、南麵能進入一半的陽光,平台上有用樹枝堆砌的大窩,估摸著窩能同時安睡兩個人,我指給寧寧看,“寧哥,那是大雕‘綿羊捕’的窩。”“真大啊,大鳥哪?”我說:“沒有了,我爺爺也是聽上輩子人說的,沒見過綿羊捕,據說能抓起一隻綿羊飛走。”段興國說:“以前二道溝還有狼,那是村人扔死孩子的地兒,現在孩子不死幾個,連狐狸都不多了。”

    我翻過身,眯著眼看著天邊的雲朵說:“安祿山是本地人,他造反失敗給本地留下一句名言——久反朝陽。”

    豁口的南邊有一隙大石縫,從崖頂到崖底卡住五塊大石,垂直形成六個格子,這叫六磴砬,我們就從這下到崖底。

    勉強下到第一磴大石塊上,寧寧被嚇破了膽兒,臉發白額頭直冒汗,後背貼緊崖壁死活不再動。到了這,城人的熊樣見多了,早有準備。兩根拘繩捆住大腿根後繞過臂根,在胸前和後背各結一個十字花,四個人一提溜,寧寧被慢慢地放下去,下麵的人伸手接住。第二蹬有個深洞,洞口橫著一個木杆,杆頭是個紗布網兜。“寧哥,我給你弄個好玩的。”說著,段興國爬進洞,過了一小會兒,網兜先出來,裹住的小東西亂動還“吱吱”地亂叫。我把網兜接過來,爬出來的段興國把網兜的東西抓了出來,雙手橫抻翅尖說:“這是燕別虎。寧哥你看,這耳朵、嘴巴、牙齒多像耗子,老人都說是耗子偷鹽吃,太鹹呴的變成了它。一會讓你看好戲,先說好了,不一定能看成。”寧寧問:“啥好戲?”“你就等著瞧好吧。”段興國把肚皮貼著的藥盒打開,盒子上還留了幾個透氣的小孔,把燕別虎裝了進去。那個小網兜,又被放進洞口。寧寧不害怕了,我們提溜著他,一磴一磴下到了崖底。

    向上看,展翅的老鷹、刀削的黝黑崖壁、淡藍的天空。

    轉個彎站在西沿,腳下是一個大深坑,由崖頂的洪水瀑布下泄蝕成,腳下是陡峭的山坡。緣坡爬滿山葡萄的藤莖,葉子片片向上,片片挨靠著綠油油的鋪滿一坡,正麵翠綠背麵泛白,微風掠過,葉片次第翻動,綠白夾雜,煞是好看。一股風,從高空撞到崖壁上紮下來,撫亂萬千的葉片,就像一瓢涼水淋進翻花冒煙的油鍋,爆崩炸濺。

    下麵就是目的地,呼喊著,高抬腳衝下斜坡,坑底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崖根有水浸出,水流在石下,東麵、南麵的崖壁根是暗綠的苔蘚。仰望豁口接近頂部的石壁上有一股山泉四季不竭的由石縫中流出,下落過程中團成大大的水滴,似串串玉珠墜落,砸在後背上有點疼,風向不定,玉珠隨意撒落,因此得來代代相傳的名字:滴水砬。站在濕濕的礫石上雙手捂住雙眼,張開口向上,風飄忽,珠搖擺,不用刻意去迎接,靜等它的光顧,都期望承接水滴入口,可是恰巧進口也是一聲空響水珠亂崩,周圍是喊聲一片:“真涼!真疼!”,感覺沒有多少水能進入嘴,水滴微鹹,用手捧成碗形接吧,辦不到的,啪的一聲,水花四濺,隻有濕濕的雙手。玩久了,全身濕透,冰冷透骨,手臉都麻木了,口也不渴了。

    坑底經年沒有日照,日光沿西坑沿從頭頂上越過射在岩壁上,異常明亮,身上越冷陽光顯得越溫暖,越看陽光人越發抖,趕緊跑上坡頂,太陽照遍全身,坡下的人仰望,坡頂都是小金人。此刻,夕陽特別溫暖,身體暖了再下去,反反複複。

    我把寧寧領到南麵的一塊石壁下,坑坑窪窪的石板上隱約有四行墨跡,用水濕過,能確定是字但認不準,像一首詩。我說:“可惜讓一群學生給鑿了,下砬子石壁上有個大官的彩像,雨水潤過後非常清楚。歲數大的人都見過,也讓一群學生給炸了。”

    三九天,自地到天是一根巨大的冰柱。夕陽下,下部透著青青的幽光,日光直射的上部五光十色,亦夢亦幻。大冰柱是一根根的小冰柱聚集而成,雖然縫隙注進水凍成一個整體,大的斷麵上還是能分辨出無數的小圓。看個夠,站在坑的西沿上,放手一通石頭攻擊,冰淩紛紛落下,清脆聲滿耳,白玉碎滿地,吃一塊嘴就被冰麻。破壞不了景觀,給它時間,過幾天再看又是一個奇跡在你眼前,而且絕不雷同,它會翻新花樣。這四月冰常有,偶爾的年份,這還有五月冰的奇觀。

    很久很久以前,這生活著一對金魚,夏天的夜會變成美女俊男沐浴於河中,冬季躲進大自然造就的石砬中避寒,這崖壁內就是他們的家,那時候崖壁上不落一滴水。村人舍不得打攪他們,有他們在,這是塊寶地,風調雨順。

    有一天,來了兩個南蠻子憋寶人,他們循著河水的靈氣找到了年輕的金魚夫妻。在一個仲夏的月明之夜,憋寶人截斷歸路,要把金魚夫妻一網打盡,丈夫清楚不可能全身而退,勇敢地同兩個強盜搏鬥,掩護妻子逃進山中,自己被捉住,在憋寶人手中他變回了本來的模樣,一條金子的魚,眼睛是紅紅的寶石。南蠻子沒有辦法突破岩壁,帶著金魚丈夫走了,留下金魚妻子孤單單地留在山中,終日淚流不止,才有了滴水砬。她不走,她也不再出門,她在等待,等待夫歸的那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淚水漣漣,一直哭到今天。

    多淒美的故事,這是爺爺講給我的,小小的年紀,聽罷心酸酸的眼中濕濕的。這山是我們的,寶物屬於自己。被人弄走了心生不甘,我問:“村人就讓他們捉?為什村人不把他們趕跑?”奶奶所有的回答,我都不滿意。失望過後還有希望,到底山上還剩有一條,還是個美女。

    北山叫王帽山,村前圍繞的河叫玉帶河,這名字關聯著何年何月何夜秉燭的讀書人吧。

    滴水砬下坑底貼著崖壁北側被洪水開出一個缺口,溝底娟娟的細流自缺口流出,蜿蜒地流入玉帶河中,小溪的南沿是條羊腸小路,一路直通大道,溪流兩側的大樹都丟了。我們離開滴水砬就走這條小路,寧寧問:“這條路多好走,為什爬山?”我說:“好玩唄。”

    走到溪流的溝口,我擺手停住,腰拿出纏著的彈弓,一彈子把前麵的樹枝打斷,一隻小鳥掉落地麵上,幾個人跑過去,抓住山雀。它沒有死,打斷立腳的樹枝它被震暈,很快清醒過來,用尖喙狠狠地啄我的手指。

    突然,楊立春指著天空喊道:“雀鷹子!快放!”我快速把段興國背心後梁上綁著的紙殼盒取下來,段興國拿在手中,看著雀鷹子掠向樹梢,撕開盒蓋甩向空中,燕別虎飛了起來,雀鷹子箭一般射向它,眼見要叼住,燕別虎下沉一個急彎到了雀鷹子身後,雀鷹子回身,燕別虎跟緊,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在空中不住地畫圈,這圈,一會大一會小一會高一會低。一群人扯直脖子仰起臉盯看,各個張大嘴巴。這圈越轉越遠,接近懸崖的時候,燕別虎突然不見了,雀鷹子越過崖頂飛走了。

    寧寧說:“真好玩。”段老二說:“好玩吧。”寧寧問:“那個鷹這抓不住燕別虎?”段老二說:“要是直線飛,眨眼的工夫就被逮住。燕別虎速度不快轉彎靈活,再說燕別虎晚上出來打食,白天不出來,白天出來必須跟著一隻鳥飛。雀鷹子沒長勁,越轉越慢,等到靠近石砬子或者大樹,燕別虎跐溜就藏了起來。”

    二尕說:“晚上,看見燕別虎飛過來,把鞋扔上去,燕別虎鑽進去第二天就能撿到金元寶。”寧寧問:“真的?”楊立春說:“楊老大,手掐兩隻鞋等著,看見飛過來,一起扔,沒罩住燕別虎,扣了一鞋窠稀屎。”寧寧問:“燕別虎拉的?”“是牛屎,鞋扔進了牛圈。”

    “是誰幹的朝種事?”樹林子鑽出幾個人,我一看是薑宏偉一夥,其中有一個是生人,人手一根木棍。“你也奸不到哪兒去。”我指著薑宏偉對寧寧說:“他聽說流星在天邊劃過,在沒消失前把鞋帶或者褲帶解下來打個結兒,第二天保準撿到錢。大夏天的,他既沒有鞋帶也沒有褲帶,特意腰係根麻繩子,仰脖漫天哪個找啊,等了好幾天,等得他心急火燎的。有一夜,聽見人喊:‘流星!’他拉開繩子就打結,完事問:‘趕上趟沒?’一街筒子的人那個笑啊,都笑坐地上,有個流星屁。”

    “嗨!幹什哪?快來,要跑了。”大家順著喊聲跑過去,見趙寶金手拿長木棍在捅石砬子縫。段老二問:“你幹什呢?”“打長蟲,好長一條大長蟲。”趙寶金伸直雙臂比劃著。我說:“別捅了,找個長棍把我的山雀綁上,把長蟲逗出來。”聽了我的話,寶慶新說:“好主意,快砍根柳樹棒子來。”楊英軍腳快,跑去大柳樹根,在樹叢中選中一根,手中鐮刀一揮,他“嗷”的一聲慘叫,大家圍過去看,用力過猛鐮刀砍斷柳枝後把他腿掃個口子,鮮血流到腳麵上。有人喊:“快尿尿。”楊英軍趕緊掏家夥,越想尿還越沒有尿,憋得臉彤紅才擠出一股細細的尿線把血衝掉,傷口上新的血又流出來。薑宏偉采來幾個馬糞包,這東西生在枯柳樹下,球形的,大的大過鵝蛋,新生的麵是脆嫩的白肉能吃,像蘑菇,成熟後外麵發黑,薄殼麵是一點又細又輕的棕色粉末。薑宏偉把馬糞包對準傷口,“快點,甩甩血。”然後一捏,一股濃煙噴向傷口,一個連一個捏,有人搜集來更多都噴上,很快傷口流血被止住,楊英軍把褲衩的兜布撕開包住傷口。

    “撒尿幹嘛?”我回答寧寧:“消炎殺菌,必須用自己的尿。”寧寧問:“噴那煙幹嘛?”“那是馬糞包,止血有奇效。”

    長蟲還沒跑,我把山雀的一根腿綁在柳枝一頭,把鳥伸到石縫上方,耐心地等待,山雀不住掙紮鳴叫。人都打瞌睡了,長蟲才探出頭來,信子一吐一縮。我把鳥慢慢移開一點,長蟲探出一截打著彎,突然長蟲腦袋如閃電般彈射出來,一口咬住山雀的頭,幾個人上手往回拽,長蟲往石縫退,雙方一齊發力,用力的幾個人向後一閃差一點仰倒,長蟲縮回石縫中,山雀的一隻腳被生生拉斷仍然綁在柳枝頭,鳥被長蟲搶走。

    這下惹怒了眾人,找來幹柴包裹上濕荊條,點火放煙猛熏石縫,一會,大長蟲從上麵石縫逃出,還沒落地就被趙寶金逮個正著。他手中拿著長蟲玩著,段興國從兜中掏出一個油布包,麵是紫紅色銅皮的雷管,他捏著雷管說:“綁長蟲中間,炸了它。”

    來到開闊地,段興國把引線塞好,用嫩枝的榆樹皮把雷管和長蟲綁了又綁,趙寶金把長蟲放地上仍按著,段興國左手把火柴頭頂在引線頭黑色火藥上,右手拿著火柴盒,回頭說:“寧哥和薑老四的表弟躲遠點,我擦著就跑。”看見兩個人走遠,他把火柴盒側麵的砂紙往火柴頭上一擦煙一冒,鬆開手大家撒丫子就跑。

    跑著跑著我一回頭,見大長蟲就跟在身後,我身上的每一條肌肉都繃緊玩命似地狂奔,恨不得肚下立刻多出一排腿來,後麵傳來“砰”的一聲響,這才敢收住腳,緩半天神才挪步回去看,長蟲被炸成兩截,頭尾都在動。

    “楊老大,看你那熊樣。”大家都在笑我,“都別笑我,不信你來試試。”

    看著兩截的長蟲,我對寧寧說:“這時候要是馬蛇子在長蟲身體斷麵上添幾口,把斷茬接上,這長蟲就會活下去。”寧寧問:“真的?什是馬蛇子?”於是大家在石砬子根半陰半潮的石塊荊條叢中開找,很快就逮住一隻。抓在段興國的在指間,脫落的尾巴在他的掌心活蹦亂跳。“就是它,要想讓受傷的長蟲死,必須把周圍的馬蛇子都弄幹淨。”“它為什要救長蟲?”段老二說:“連這個你都不知道?馬蛇子是長蟲的小舅子,長蟲敢乍刺兒都因為有小舅子。”

    “哎,有什好玩的?讓你表哥和我的表弟也開開眼。”薑宏偉問我,我想了想說:“有,我想到兩個好玩的,正好上午玩一個下午玩一個,明天天不亮在大樹台集合。”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直奔前樹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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