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真人有重度潔癖,這是歸元宗人盡皆知的事。
蕭大人家有魔界最奢華的洗澡堂子,這也是七絕殿魔盡皆知的事。
蕭解羽領著師尊入了偏殿,饒是玄微真人見多識廣,也被眼前之景驚了一驚。
魔界那股驕奢氣流毒甚廣。修士進階偶爾一用的浴池,以脂玉為壁,金銀做磚,池子淌著靈界老祖宗們視作聖物的靈泉。
傻徒弟不知何時養成窮奢極欲的習氣,玄微心生憂慮,又想到這孩子自小苦慣了,到底沒說教什。
蕭解羽道:“我就在外間候著,有事您吩咐便是。”規矩得幾近刻板。
玄微道:“師徒之間,哪需要避嫌?”先前沾染的血跡還在,他抬手,輕撫弟子的下頜。
冰冷的指尖拂過唇角,酥酥麻麻有些癢。蕭解羽失神一,偏頭躲過觸碰,道:“我去拿換洗衣物。”便急匆匆逃出浴場。
寒風行過中庭,吹散腦中混沌的迷霧。蕭解羽舔舔嘴唇。細細回想,方才兩人肌膚相觸,師尊氣息好似安定許多。
什是無情道?
不可有欲?不可生情?不可動心?
在冷風中站了半刻鍾,蕭解羽厘清思緒,取出儲物袋堆壓的道袍,回身叩響朱門。
“師尊?”
回應他的隻有淅瀝水聲。
蕭解羽莫名心焦,猛然破門而入。內間水霧蒸騰,他跌跌撞撞撲向水池邊沿,捧起師尊低垂的臉龐,喚道:“師尊?”
唇色慘白,眉峰緊蹙,額角盡是細細麻麻的汗珠。
魘氣毫無保留湧入經脈,一遍一遍遊過丹田,滌清體內暴·亂的魔氣。
不知過去多久,玄微徐徐睜眼,眸光涼薄如冬月寒冰。看清麵前之人,冷硬的麵容柔和些許。他挪動指節,拭去眼角那片水漬。
“哭什?”
避嫌和顧忌全拋諸腦後,蕭解羽閉緊眼瞳,前額緊緊偎在師尊頸側。鋪天蓋地的恐慌壓得人喘不過氣,他用盡力氣擁緊懷中之人,驚懼卻無法消減半分。
良久,他緩緩鬆開懷抱,情緒平息了些,垂首靠上池壁,如同認錯的孩童。
“解羽,我不可能一輩子陪著你。”師尊語調輕柔而舒緩,“萬物有生有滅,凡人……總歸會死。不可太過執著。”
“不是的。”他的弟子執拗道,“我曾聽說,仙界之主永生不滅。”
“隻要付得起代價,仙界覆滅,不過翻手之間的事。便是天宮神祇,也有隕落的一天。”
“代價?”蕭解羽輕聲呢喃,仿佛已經消去心結,笑道,“我服侍您梳洗?”
玄微輕歎:“好。”
蕭解羽解開發帶。師尊鴉黑的長發垂散開來,與他的鬢發交纏。幾縷青絲在眼前晃啊晃,他鬼差神使捉住發梢,悄悄同自己的打了個結扣。
某一瞬不禁想,他的五感太過敏銳。
蒸騰的霧氣,清透的水滴。
熱水淌過指縫,輕旋慢轉。他無比沉靜,亦無比耐心地洗淨所有暈染的痕跡。
傳訊的侍從說,蕭大人帶回一名凡人修士,不能及時趕來廷議。稚齡魔神端坐高堂,遣散了諸位天魔。
日光大盛,蕭大人姍姍來遲。
魔主仿若看不見跟來的凡人修士。他素來情緒貧乏,此時五官僵硬,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
蕭解羽小心引師尊入座,示意侍衛說話。
魔宮侍衛見慣此等景象,奉行公事道:“魔界西陸有妖獸暴動。”
“何種妖獸?”
“尚且不知。”
蕭解羽暗道麻煩,天魔一個個都養懶了性子,辦起正事一問三不知。
侍衛又說:“還有魔宮存蓄的魔晶,前些天,被盜走三分之二。”
這倒有些出乎意料:“魔晶看管森嚴,誰能偷盜了去?”
“尚且不知。”
擱在平時,蕭解羽便也認了,如今他急著擺平魔界瑣事,早些回斷情司搜尋無情道的功法典籍,便說:“屬下前年檢閱過魔宮府庫,曾布下一道留音符,主上一查便知。”
豈料魔神竟抬起頭,親口說道:“不……”
蕭解羽仔細分辨他的唇型:“不可?為何?”
侍衛道:“奸賊狡詐,把府庫的陣法符咒全毀了去。”
蕭解羽道:“無礙。可以施法修複。”
魔神又抬了頭,眼中光芒不定,終於漸漸黯淡。
侍衛說:“蕭大人,奸賊不知藏身何處。與其花費心力搜捕,不如開啟些秘境……魔晶丟的本也不多,您看……”
三分之二,本也不多。
蕭解羽冷笑。他太清楚府庫有多少魔晶,三分之二,對整個魔界來說都不是小數。魔神不願追究魔晶失竊之事,直接拿他當低階天魔使喚。
“屬下遵命。”
侍衛顯然鬆了口氣:“那您這就……”
蕭解羽說:“還有要事請教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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