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惜，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傍晚，日光昏沉。譚惜坐在警察局的接待室，詢問的警員已經闔上門出去了，偌大的房間沒有一個人，隻有桌上一張寫滿字的紙。

    上麵字跡十分淩亂，不難看出，寫它的人，當時處在怎樣一種複雜而混亂的狀態中。

    “對不起，我沒有勇氣走到你身邊，麵對著麵，跟你訴這一切。可我已經瞞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瞞下去、恨下去。”

    “我曾深愛過一個男人，那個人就是你林叔叔。那一年的我，出身風塵，而你林叔叔卻是正經人家。世俗不允許我們在一起，我們就私定終身，就像你和斐揚曾經做過的一樣。我甚至為他懷了孕，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娶我。可是，因為別人的陷害，我的孩子沒有了，你的林叔叔也背棄了我們的誓言，另覓了新歡。有緣無分，所遇非人，縱然這世間的男女情愛大抵如此，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樣將自己的愛情拱手讓給別人，更不甘心如此懦弱可憐地被一個男人始亂終棄！”

    譚惜看到這，抬起頭，看了看窗外，霞光萬頃，血一樣，染透了半邊空。

    可周彥召這邊，陽光卻被厚厚的窗簾擋在外頭，一室的陰沉。

    “您難道還不知道嗎？您之所以有今，全是您這個好兒子一手加害的！”

    蕭文昊的話，急促而洪亮，如同炸雷般落在周晉諾的心頭。

    他握了握手心，若有所思地看了周彥召一眼，見他麵無波瀾，才遲遲：“文昊，我知道你對這個結果很不滿，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而信口雌黃。”

    “周伯伯，我當然不是那雞肚腸的人，如果沒有真憑實據，又怎可能隨意指控別人！”

    蕭文昊死死盯著周彥召，一字一句朗聲道：“您得了胃癌之後，我一直都覺得奇怪，您的身體一向硬朗，怎可能忽然之間就得了胃癌？”

    周晉諾不禁皺了皺眉。

    昏暗的光線，周彥召始終一眼不發地坐在輪椅，神色也寧靜得如浸霜雪。

    “還記得有一次我辦公到晚上，您看到了很高興，就邀我去您的辦公室品茶。那晚上我的胃就很不舒服，到醫院檢查我是食物中毒，那時我就隱隱懷疑，但也隻是懷疑而已。直到上次你突然發病，被確診為胃癌，我才發覺事態的不尋常，抱著這種心態，我昨去您辦公室把上次的茶葉拿去化驗。就在剛剛，化驗所的人打電話告訴了我結果，原來那些茶葉竟然含有嚴重超標的高致癌物苯丙a芘！這種物質一旦長期攝入，恰恰就能引發胃癌！”

    蕭文昊冷哼了一聲，提高了音量喝道：“我已經核對過您的秘書，這盒茶葉，就是您的兒子周彥召送的！”

    被褥下，周晉諾的拳頭握緊了緩緩鬆開，良久良久，他才沉吟著抬頭，目光深邃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你有什話？”

    這一刻，太陽躲進了高樓。

    空瞬時黯淡下來。

    城市的另一端，譚惜坐在床邊，緊緊地攥著手中的信紙，身子都在顫抖。

    “二十年前的一個雪夜，林沛民的妻子送他去車站。車站離她家隻有來回十幾分鍾的路，大約時間短，孩子又在睡，所以她並沒有鎖門，這是她平日的習慣。而我，早就潛伏在附近的我，毫無猶豫地就滑入了門內。嬰兒床上，那個孩子就躺在那，她哭聲孱弱，淚光閃閃。我看著她，心痛得幾乎無法自抑，林沛民就是為了這個孩子拋棄了我。我的孩子被人害死了，無人憐惜，憑什這個孩子能安安穩穩地躺在這，享盡這世間最美好的寵愛！”

    “懷著這種恨意，我把她抱起來，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房間。大雪連，她冷得瑟瑟發抖，手黏糊糊地摸著我的臉。不能放手，我對自己，我所經曆的痛苦，一定要讓他們也全都經曆一遍。於是我解開大衣，把嬰兒裹住，沒命地往前跑。完全不知道跑到哪，腦袋一隅卻冷靜地想到，如果朝車站去或許會撞上那個女人。這樣想著，腳自動往車站的反方向跑，忽然間迎麵駛過來一輛麵包車。我猝不及防，被車子撞傷了腳，躺在地上，孩子哇哇大哭，而我就像是一個賊，抱著她慌亂地哄著，漸漸地我也哭了。這時有人拉起了我，安慰著我，載我去了醫院。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就叫作譚大有。”

    的一聲，手的手機砸在地麵上。後殼被彈出來龜裂出淩亂花紋，如同譚惜四分五裂的心。

    “他其貌不揚，但是對我很好，不嫌棄我來路不明，還帶著一個嬰兒，一定要娶了我。我心如死灰嫁給誰都是一樣的，為了讓林沛民後悔，我決定嫁給了這個譚大有。可是婚後，我並不快樂，我甚至後悔把那個嬰兒抱回來，隻因一對著她我就會想到那個拋棄我的男人。不，事情不能就這算了，這樣的報複遠遠不夠。我對自己著，然後打聽到林沛民的新住處，央求大有也搬到那去。林沛民常年出海，他的妻子卻每都呆在家，我故意不做飯，放任那個女孩去他們家，朝夕相對卻不能相認，這多殘酷又多快意！可是這樣還不夠，遠遠不夠，終於……我夢寐以求的事情發生了。她把養在老家的兒子接了過來，那個男孩迷上了我們的女孩，他們青梅竹馬一長大，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生一對，卻不知道，他們正在做的，是一件多理難容的事情！”

    譚惜抬頭，已大黯，漆黑如夜……

    她就像忽然墜入了漆黑不見五指的黑洞，聽不見聲音，靜悄悄的一片漆黑，她忽然想笑，大聲地狂笑，這世界是這荒誕，荒誕到不可思議！

    可是她的笑容卻很輕很輕，輕得仿佛用盡了她此生所有的力氣。

    同樣的黑暗，同樣的夜。

    醫院的病房，周彥召也在笑，他笑容靜靜地，如同窗外微弱的光，此刻看來卻異常諷刺：“您不信我？”

    頭痛地揉捏著額角，周晉諾沉聲：“我隻想聽聽你的解釋。”

    “茶葉是我送的，但這並不能代表什。”

    周彥召抬眸，目光清冷而坦然：“您的辦公室能出入的人也並非隻有您一個人，有人想要借刀殺人這一點都不奇怪。再或者，根本在我送出去之前這茶葉就已經被人動了手腳，因為，我也在喝這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