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禮幌呆了一個星期後，他們去了旭川。--旭川的風景並不多，可極寒的氣候使那成了冬季動物的樂園，也因此，旭山動物園是許多孩子們最夢寐以求的所在。

    去的時候是一個清朗的午後。

    旭川上已經是白雪蓋地，每走一步，腳都會深深地陷在麵。雖然經過了幾個月的複健，周彥召已經能夠夾著拐杖勉強行走，可是譚惜還是不放心。今出行時，他仍舊坐著輪椅，她就在後麵慢慢地推著他，車輪在皚皚的積雪上輾出兩道淺淺的軋痕。

    走累了，站定了，譚惜回頭望著，那漫長的痕跡就如同是他們漫長的記憶，那樣淺而深地烙在他們心中的霜雪上。

    可是誰，霜雪就一定是痛苦的呢？

    “為什會帶我來這？”

    停在北極熊館旁，譚惜把手中的熱奶茶遞給周彥召，然後就勢坐在觀光玻璃旁的椅子上。

    “時候，我一直都有一個心願，就是能來動物園看看，可是爸爸不允許，他玩物喪誌。”

    眸光靜靜地落在憨態可掬的熊仔身上，周彥召的麵龐被雪光浸染著，愈發白皙俊美：“後來有一次，我偷偷買了機票來日本，為的就是能親眼到這來看一看。那時候我才十三歲，看到成群結隊的企鵝、看到浣熊橋上的浣熊，以及躲在屋子不肯出來的火烈鳥，我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回來之後，我就被爸爸關進書房麵壁思過，關了整整一個星期。但是我不後悔，我對自己，等有一我當了爸爸，我一定要帶著我的老婆和孩子來這看一看。”

    本能地想到了那個命中無緣的孩子，譚惜的眸子微微一黯。

    “這看來，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呢。”

    她站起來，神情恍然地走進了觀光玻璃，輕輕地：“海濱市也有一個野生動物園。上初中的時候，有次同學們相約去那遊玩，我也很想很想去，可是門票太貴了，爸爸媽媽一定不會同意我去。明明是知道爸媽的心思的，然而前一晚上，當我躺在床上，還是忍不住地去想：為什同學們都開開心心地遊玩時，我卻隻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留在家做功課呢？我真的很想去，被這種願望驅使著，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潛進媽媽的房間，從抽屜偷了一百塊錢出來。想到第二就能見到我夢寐以求的獅子、熊貓還有大象，我興奮得連睡覺都在笑。”

    她著，唇角也微微一扯，浮出一個虛無的笑意：“可是第二早上，我剛要出門，就被媽媽揪著耳朵揪回來，一頓好打。那也像今這樣下著細細的雪，我跪在地上哭著我隻是想去野生動物園而已，她就拿著雞毛撣子一遍遍地抽在我的脊背上，罵我：‘野生動物園？你知道那的門票要一百塊一張嗎？你也配去那種地方嗎！’”

    瑩光流轉在譚惜的臉上，她微微垂下睫，眼中的情緒變得隱晦而黯然：“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想過去動物園了。哪怕是以後賺了錢，動物園在我的心，也像是一個禁忌詞般。不能碰觸，絕對不能碰觸。因為……我是一個連動物園都不配去的女孩啊。”

    默默地驅動著輪椅，周彥召來到她的身邊，用自己溫暖的手覆住了她的：“如果你不喜歡這，我們現在就走。”

    “不，我很喜歡。”

    譚惜搖搖頭，蹲下來，一瞬間方才的陰霾都一掃而光：“從現在起，我開始喜歡動物園了呢。”

    周彥召抬手，輕輕撫摩著她微蹙的眉端：“不會勾起你傷心的往事？”

    譚惜笑了，笑容中又搖頭：“每次想到那些傷心的往事時，我都會覺得好慶幸，慶幸身邊有你。”

    靜柔的雪光瀲灩在她同樣靜柔的臉龐上，周彥召望著望著，漸漸覺得癡然，連心都像是被日光映照的冰湖，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融化了去。

    “嗚嗚……”

    忽然間，不遠處的路上，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奔跑著跌倒了。雪地軟軟的並不堅硬，她卻哭得像個兔子般，一抽一抽的。

    譚惜怔了一下，本能地跑過去抱起她，一麵幫她拍下身上的細雪一麵笑意融融地哄著：“這漂亮的公主，哭紅了眼睛就不美了哦！”

    見那女孩呆呆地望著她，她才想起這是在日本，人家根本聽不懂中文，於是紅著臉微微笑起來。

    “姐姐，你看企鵝哦！好多好多企鵝！”

    就在這時，女孩的眼睛又烏溜溜地轉起來，她拉著譚惜的手，興奮地朝著路邊跑。

    譚惜這才知道她是個中國女孩，迫不得已地跟著她跑過去。

    她看到十幾隻黑白分明的企鵝正在飼養員的帶領下散著步，旁邊還零零星星地站著一些好奇的旅客，它們意態悠閑，神情慵懶，譚惜瞧著，隻覺得心中軟軟的，滿意著溫暖的愛意。

    看了眼身邊手舞足蹈的女孩，她心中更是母愛泛濫。讓孩子過去陪企鵝玩耍，她蹲在旁邊，笑著用手機拍下孩子和企鵝的合照。

    不遠處，周彥召靜靜地望著她，望著她此刻溫柔的笑容，隻覺得此生最美的風景也不過如此。

    “我們要一起去旅行，到世界各地拍下我們的照片，然後貼滿整個房間。這樣一來，等到我們老了，就可以對孩子們，你看，這可都是你爸爸媽媽去過的地方哦。”

    忽然想起她曾經的話語，周彥召的唇角一彎，拿起她放在他腿上的相機，遠遠地、悄悄地拍下了她的一張張倩影。

    後來女孩的爸媽來了，譚惜沒辦法，隻得戀戀不舍地跟女孩道別。重新回到周彥召的身邊時，她的神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周彥召於是問她：“你很喜歡孩子？”

    譚惜不置可否地推著他，笑了笑：“孩子多可愛啊。”

    抬手，輕輕地握著她的手，周彥召的聲音低啞的幾不可聞：“喜歡，我們就再生一個吧。”

    可譚惜還是聽到了。

    臉上仿佛被火燒著一般，譚惜不自在地摸了摸滾燙的臉頰，聲：“醫生，不可以做那件事。”

    周彥召抬頭，眼神幽暗地望著她：“已經一個多月了。”

    心跳驀然間加速，臉也越來越嫣紅，譚惜咬了咬唇，害羞地：“以後的事，以後再嘛。”

    看著她難得臉紅的樣子，周彥召不禁握緊了她的手，為之莞爾。

    回去的時候，正值傍晚，街道上擺滿了熱熱鬧鬧的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