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聖地內靜的可怕。

    隨著那石碑上的畫麵一點一點氤氳成形，一道道視線都緊緊盯著上麵一眨不敢眨，漸漸連呼吸都放輕放緩了，似是生怕一點動靜也會讓那尚未清晰的畫麵破碎消失。所有人都知道，這即將顯現的內容，就是他們一整個知族隱匿地下的根源！

    就是他們神尊九層的族長瘋癲至死的根源！

    就是之前問了整整三萬年為什的根源！

    為什……

    如今，終於在這巧合之下，即將得到一個答案。

    真的是巧合，鳳無絕和喬青對視一眼，接過她左手扶著的囚狼，架在肩上。右手拎著的九指就這被她垃圾一樣拖在地上，她低頭看了一眼這傷重不支陷入了昏迷的男人，心的疑惑一個接著一個往上湧……

    是意外，還是人為？

    是無巧不成書，還是別有用心？

    “是聖地！”

    一個族人忍不住的驚呼出聲，喬青的思緒忽被打斷，朝著那石碑看過去。

    那上麵氤氳成形的畫麵乃是一個遠景，下方流沙覆蓋，一條紫色的礦脈在烈日下灼灼發光，正是之前流沙海上紫煉鋼的所在地。而和她記憶中所不同的，那礦脈的周圍遍布著一片又一片龐大的建築群，數不清的族人正圍在一起慶賀著什。更遠處，高低起伏的沙丘環繞中，一方偌大的石碑屹立正中，和此刻這一座石碑一般無二！

    近百族人怔怔望著這畫麵，眼中漸漸盈滿了熱淚。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是在這地下出生，哪怕有那幾個見過當初的知族，也都是年幼的時候了。隻從那連綿開去的一座座建築群，便能窺見數萬年前的知族，該是怎樣的興盛繁華！

    低低的嗚咽聲止不住地響起，終於那漸漸逼近的畫麵中，出現了一前一後兩個人影。

    一個灰衣老者，精神矍鑠。

    一個是年輕人，血氣方剛。

    這年輕人的長相平和憨直，依稀可辨，正是年輕時候的左長老！眾人齊齊轉頭，左長老也正望著這碑上畫麵，目光發怔，神色恍惚，有些不敢認的模樣。他雙唇顫抖著，好半才訥訥回憶道：“是……是老朽……這是族長得到九玉的那一日，舉族歡慶……那時候我還是族長的隨身侍從……原來、原來是這一！”

    他瞳孔縮成一個的點。

    畫麵上那灰衣老者站在石碑前，對他了兩句什，這聲音無法透過石碑傳出，左長老解釋道：“族長是，他要看看這九玉到底是什東西，吩咐我後麵幾不必守著，隻要勒令大家不要入內打擾就可。”

    跟著就見年輕時候的他，笑容滿麵的一躬身，退下了。那時候，這年輕人尚且沉浸在無事一身輕的歡喜中，又哪知道，後麵緊隨而來的，就是他們知族的噩夢呢。畫麵上隻留下了族長一人，隻見他手中一閃，出現了一方並不算大的玉石，瑩瑩白光在烈日下氣韻非常，正是九玉。

    喬青眉目一動，認出了這一枚，正是後來囚狼弟弟流沙海撿去的那一枚。

    如今，正躺在她的修羅斬。

    畫麵上的知族族長，手持九玉摩挲了好一會兒，忽然盤膝坐了下來。他像是在施展知族的血脈之力，眾人隻從一個靜止的畫麵，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回顧當初細節的，過了片刻，族長激動地睜開眼睛，那石碑上盈盈浮動，漸漸地，亦是顯現出了一幅畫麵……

    畫中畫。

    他們透過石碑，看當初。

    石碑的族長，也在看當初。

    這畫麵中鑲嵌著的畫麵，眾人看來沒有那清晰，好像是一副東洲的縮影。緊跟著，夜幕上一點光芒如豆，一點一點擴大了開來，整個夜空都跟著亮如白晝！漸漸這畫麵拉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空上出現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痕，密密麻麻向外延伸了開來，裂痕上燃燒著火苗，很快，整個夜空就如一麵鏡子般，碎了。

    整片空，化為大大的十個碎片，在火苗的包圍中，猶如十個火球滾滾燃燒著！那火苗飛快旋轉，齒輪般越來越快，越快越快，很快整個東洲都被染成了一片赤紅的血色，映照著下方無數武者怔怔仰望的神色，從不解，到猜測，再到驚喜……

    忽然間，火球轟然下墜！

    就如同十個炙烈的太陽，劃破氣流，從而降！

    這畫麵震撼非常，整個聖地內包括喬青在內皆是一眨不眨，隻覺心中一股心悸的感覺讓人喘不過氣的緊張。然而和他們的呆立不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畫麵的東洲武者，密密麻麻猶如紅了眼失去理智爭搶了起來。

    混亂！

    極端的混亂！

    這畫麵上接下來的一切景象，全部圍繞著這九個火球，展示了一幕幕東洲的瘋狂和混亂。

    火球落入地麵，那一片片的火焰衝而起，讓整個東洲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鋪蓋地的火，焚燒了一切綠意一切生命，滿地的屍體，滿地的血腥，滿眼的赤紅不詳之色，然而這還沒完，這些外力引起的死亡遠遠不如人心歹毒，那些僥幸活著的武者如同沒看見一般，發了瘋地繼續爭搶著……

    這一幕幕生靈塗炭，哪怕知道並非真正發生，也讓眾人頭皮發麻心跳如鼓。

    喬青隻覺如墮冰窖！

    一股子冷意沿著腳底直竄四肢百骸，即便那畫麵上再大的火，再烈的顏色，也帶不起丁點兒暖意來。她注意到同樣在看著那石碑的知族族長，整個人如臨大敵般站了起來。那個老人像是生怕看不清似的，離著石碑近了些，又近了些，幾乎要趴在那石碑之下了……

    就在這時。

    畫麵消失了。

    那混亂的畫中畫，停留在生靈塗炭的一幕上，忽而消失不見。石碑回複了沉寂之色，那老人卻仿佛沒注意一般的，盯著石碑瘋狂的顫抖著。石碑的邊緣上，是他用力緊握下擦出的血跡，血順著他青筋直冒的手掌一滴滴滾下，他猶自不覺，一動不動，一眨不眨。

    這畫麵，給了喬青一個錯覺，好像那石碑上的內容遠遠不止如此，遠遠還沒結束，那老人仍然在看著什。

    她盯著畫麵中回複了沉寂的石碑，眼中浮上一抹深思。

    這樣的動作他保持了半個時辰。

    終於！

    畫麵的他仰發出了一聲呼號：“道不仁”

    沒有人能聽見他的聲音，唯有從那口型推測出這四個字，那老人跪在石碑之前，仰起頭顱不斷呼號著“道不仁”四個字，撕心裂肺，又哭又笑，狀若瘋癲。接下來的一刻鍾時間，喬青都是在這瘋子的呼喊中渡過的，直到最後一幕，空之中的烈日早早便被濃雲掩下，烏雲如蓋，遮蔽日，讓人心窒的風暴氤氳其中……

    這老人，一瞬間蒼老到了極致，眼角流下了一滴血淚。他趔趔趄趄地爬起來，站的筆直如一根標槍，血淚橫流，指怒罵：“吾輩武者，當如芻狗，遵道，尋大道……到頭來，不過你老一場愚弄！哈哈哈哈，欺我，欺我啊……”

    欺我……

    明明聽不見這聲音，三個字，卻如同響徹在眾人耳膜，振聾發聵，如雷灌頂！

    喬青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便是一道罰之雷轟然降下，知族族長一口血狂噴而出，猩紅的血點子遍布那畫麵上的石碑……

    結束了。

    不論是石碑上的畫中畫，還是喬青眼前的這一副影像，皆在這一道罰之後消失無蹤。

    眾人卻都知道了後來的一切，這老人抗下了一波罰，僥幸沒死，卻為整個知族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後來，便是那一係列的沉入地下，封鎖聖地，從此瘋癲，也讓他數以萬計的族人莫名其妙地過起了暗無日的日子，一日一日，三萬年過去，唯餘這寥寥一百之數。

    整個聖地，寂靜如死。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就連那之前跪在地上喃喃自語的左長老都失了聲，這三萬年來纏繞在他心頭的一個心結，就這突如其來的解開了一半，換來的，卻是他們更多的疑惑。這疑惑，由喬青率先問了出來：“三個問題。”

    邪中回過神來，揉著太陽穴低咒一聲：“**，看了老子一肚子問題，你倒好，隻有三個。”

    喬青一聳肩：“第一個，我沒聽過東洲有這樣一段曆史。”

    她來東洲這些年，聽的，查閱的，也有不少了。有一些關於消失在曆史中的氏族的詳細她不清楚，就比如每一個氏族的賦技能，每一個氏族的聖地長什樣，這些細節她絕對菜鳥一問三不知。可這一個生靈塗炭的大事件，又是裂開，又是火球咻咻的，簡直跟帝國主義科幻大片兒一樣了，她竟然沒聽過？！

    邪中卻是搖了搖頭：“我也沒聽過。”

    “什意思？”

    “就是，這一段曆史，並不存在。”

    “嘖，是老子把腦子忘家了？還是你把邏輯忘家了，這什亂七八糟的。”

    邪中沒好氣兒的白她一眼：“你還真當知族的就什都知道啊，血脈之力一施展，以前發生的一切就清清楚楚放給你看了？”

    喬青撓頭：“難道不是？”

    她還真以為就跟放電影一樣，想知道什，就“魔鏡啊魔鏡”，然後魔……哦不，知族石碑立刻給你一個原音重放，一切清楚明了又直觀。邪中看她表情就知道這貨神經了：“做夢吧你，真要這樣，知族豈不是無敵了？你問問白發子，他這個預言師能看見未來的一切不？”

    喬青扭頭。

    沈衣也白她一眼：“當然不會。”

    她就跟個狗不理包子似的，誰見了都要白一眼，喬青很鬱悶的一人一眼白回來，聽沈衣解釋道：“我能看見的，隻有一個最終的畫麵，有的時候連那畫麵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於，若要預言的人或事太過強大，那得到的答案，皆是帶有象征意義的。”

    喬青皺起眉來：“你是……如果你要預言什時候會塌下來，因為事關道，那得到的答案就不會是一個準確的日子，而是類似一個降紅雨的畫麵？也就代表了，什時候降下紅雨，什時候才會崩塌？”

    “孺子可教。”不過要是預言塌這事兒，應該會得到道一個雷吧……

    喬青點了點頭，再看邪中：“所以，剛才那一副又一副的畫麵，其實根本就沒發生過，而是帶著象征意義，需要施展血脈之力的人去解讀？就比如把九玉比作火球，代表了這玩意兒不是什人畜無害的好東西，那一幅幅生靈塗炭的畫麵，則是明了它的不詳？”

    當然這是她最淺顯的理解。

    要是那知族族長也理解了那一點兒，喬青倒是佩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既然他瘋了，那必定從這畫麵內得知了更深層次的東西，更為震撼、更為顛覆、更為痛心疾首的理解。而如今，那理解到底是什，卻不是他們一時半刻能夠揣測的了。

    喬青放下這第一個疑問：“第二個，這玩意兒應該是九玉，哪來的十個火球？”

    眾人齊齊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