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淩冬睡得特別踏實,沉穩的也不似昨晚那樣做著古怪的夢,而一天所發生的事在他的小腦袋不過如石頭投入水麵的波瀾。
一家人安然如常,留下的或許隻有再次被小姨欺負的種種畫麵。
等睡醒又可以遇到熟悉的明天。
與淩冬的安然不同,在某時某地,在一個小女孩的人生中先到來的卻是災難與挫折。
樹影斜長,天色晦暗。
女孩沒有名字,也再難等到氏族啟靈,命運的賜名更無從著落,就像在臨近的冬夜,她將無可去從。
矮坡上高鬆挺直林立,它們的枝葉籠括天空,陰影彌漫雪地。似在視線的每一個不經意的角落有東西悄然靠近。
不知從何時起,森林成了一個悄然蘇醒的巨怪,窺得全貌時已緩緩將心跳包裹。
遙隔著冰封的河流,在令人不安的樹木間,她本能地蹚著雪逃離。
直至一股夾著青鬆氣味的寒風猛然襲來,四周滑落積雪嗖嗖聲一陣。
像烤好的燒芋落進稀鬆的炭灰,噗通噗通的眨眼隱沒。
好餓,好冷。
她停下身子哈著氣快速摩搓凍僵的雙手,直到稍微舒緩才捂著毛皮帽子揉起在其包裹下凍的生痛的雙耳。
落雪聲漸停,女孩順手塞回垂落眼前的幾縷枯發,繼續扶著樹幹拽著灌木枯草下坡。
裹著層層獸皮的小腳在散落三三兩兩青褐兩色各異鬆針的積雪上一步又一步踩出深淺不一的印痕。
恍惚間,她踏入一個溫暖的山洞。
前方一片火光將幾道身影搖曳著投射到岩壁之上,隨即耳邊響起敲打石片磨製骨刃石塊的聲音。
再往前,祭司大人正在一下下撥弄著火堆,阿姆低頭借著火光專注地用穿著獸筋的骨針將砸好孔的獸皮縫合,周圍陸續出現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事物填充著火光外的空白,一切漸漸變得生動了起來。
她想伸手去摸,卻觸碰到一片堅硬粗糙的冰冷。
火焰陡然化作了漆黑的山洞洞口,火光成了向外彌漫著的滾滾濃煙。
急促的呼喊聲,木矛石塊的呼嘯聲以及硬物碰撞聲縈繞開來。
她看到一個個衝出的族人被飛過的木矛灌進身體,再被石塊砸的頭破血流。
順著軌跡看去,是二十多個戴著獸骨麵具的人。
他們將散發濃煙的草卷拋入洞中,其他人一步步圍困著洞口,用木矛和石塊將衝出的族人殺死或者逼退,就像氏族圍困獸窩中的獵物那樣。
猝不及防間,在她的注視下其中一人剛好轉頭,獸骨麵具上的空洞眼窩正對上她的雙眼,隨即瞬間貼近眼前。
“啊!”
女孩嚇得急忙倒退,雙手慌亂間胡亂揮舞抓住了一根樹枝才堪堪穩住身形。
積雪劈頭蓋臉地砸下。
她瞬間清醒,才發覺心髒已經跳動的像凶險步步迫近般急促。原來方才恍惚間觸摸的隻是一棵鬆樹的樹幹,貼近眼前的也隻是樹皮上的紋路。她使勁地甩了甩頭,落腳更為急促,像一隻跑動著踩過水灘的小鴨蹣跚著遠離。
一路上雪被帶起又頹然落下,周圍漸漸熟悉的環境使得她記起此處的雪層下原是一條小道,便莫名有了點點心安。
順著記憶又走了一段。
不一樣的色彩猝然映入眼簾,帶著層次陷落的咯吱踩雪聲戛然而止——前方大片灌木上掛滿了串串石子大小的火紅漿果。
後知後覺再次發作的饑餓使得她興奮地衝上前去,幾道雪花高高揚起。
迫不及待地捋下一把掩塞入口,連帶葉和籽都胡亂咀嚼著咽下去。
感受著那一道冰冷充實,她不由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又摘了些果子吃下,酸甜卻又糯澀。
要是沒有籽就好了,她想。
漸漸的身體有了些暖和,又感覺似乎變得更冷,但起碼不再那饑餓。
這時她才覺察到從雙手傳來不同於寒凍的疼。原來不知不覺間被遍布灌木枝上的尖刺劃下了一道道口子,有的僅僅是劃痕,有的卻已經浸出了鮮血。
暮色越來越暗,她急忙取下腰上的獸皮袋,蹲下身拾起剛剛弄落的果子。
阿姆的袋子很小,放著氏族中僅有的幾件寶貴工具,她覺得再加上幾捧紅果也應該沒有問題。
此時的她像是一隻落隊的小鹿,它貪吃嫩果,卻發現鹿群已經漸遠。小鹿著急的想跟上卻又忍不住多吃幾口。
女孩也是幾次打算起身,手卻不願停下。
直到獸皮袋塞的滿滿才戀戀不舍地吃掉手上的幾顆,隨即想將獸皮袋解下掛到脖子上。
隻有抱在胸前才是最安全。
或許堆的太滿,又或許是動作過大,麵上幾顆果子伴隨著呀的一聲,調皮的跌落膝蓋又彈到灌木下。
女孩惋惜的望去卻看到了被幹枯枝葉覆蓋的白色凸起。
她下意識將其扒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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