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殺手(下)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作家beBqn6 本章:我是個殺手(下)

    我的驚呼聲引來了外頭候著的福海。福海要傳太醫,被葉簷辰攔下,「不必聲張。」葉簷辰的傷口隻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福海心下焦急,想勸一勸,葉簷辰卻道:「行伍之人,都是從刀尖上過來的,隻這點小傷,何需大驚小怪。」我心下不屑,一個打小長在皇城驕奢淫逸的皇帝,還行伍之人?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葉簷辰讓福海退了下去。他又問我:「能原諒我了嗎?」我垂了垂眼,說:「阿餘在你手上對不對?你把他放了,我就乖乖做一個替身。」葉簷辰薄唇抿著。片刻後,他道:「你不是替身,不要胡思亂想。」我道:「你怎說都行,我隻要阿餘。」葉簷辰的眸色顫動,但他很快又說:「阿餘不在我手上,他逃出去了。」我一驚。真的嗎?阿餘,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葉簷辰道。我想,葉簷辰應該沒必要騙我。畢竟,如果阿餘在他手上,還能讓他更容易拿捏我。既然他說阿餘逃出去了,那就是真逃出去了。我放下心來。那一碗碗湯藥每日都會按時送到我麵前。我學乖了,知道自己不配合就會被灌藥,既然早晚都要喝,還不如陽奉陰違。我又使起了先前我的吐藥法子,先乖乖喝藥,之後再找機會催吐。如此一來,時間一長,我的內力自然會慢慢恢複。

    見到阿餘那天,我正在太液池旁曬太陽。天氣很好,秋高氣爽,我躺在搖椅上,鼻間都是幽幽桂香。不遠處栽了一棵銀杏,銀杏葉子已成金黃。我想起幼時我與阿餘一起住在師父鄉間的小院,後山上就有一片銀杏林,我與阿餘時常在那兒練武、比試。我們會運起輕功,踩在金黃的葉片上,時而跳到這棵樹上,時而又跳到那棵樹上。想到這,我仰起頭,望向這棵銀杏的樹梢。阿餘就站在枝椏上,隱在茂密的葉片間。他對上我的目光,露出一個如盛陽一般的笑容來,嘴角的酒窩很是奪目。那就是我的師弟,阿餘。我看著安然無恙的他,徹底放下心來。他真的無事。我對身邊的宮女們說要一個人靜靜,把她們都哄走。阿餘從樹上跳下,笑道:「師姐,我可算找著你了。」我激動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他:「阿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以為你也被葉簷辰抓了,可擔心死我了。」阿餘一聲輕哼,「想抓我?憑他?」他拍了拍我腦袋,「放心吧師姐,我既然找到了你在哪,自然能把你救出去。」他顯然也知道了我被葉簷辰用藥物壓製了內力的狀況,表示血染軒已經請了名醫來研製解藥,等把我救出去,一切都能迎刃而解。隻是宮中守備森嚴,我有些憂慮,也擔心阿餘隻身闖進來會不會不安全。阿餘道:「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那些個禁軍,奈何不了我。我不僅會把你救出去,還會完美地將刺殺任務完成。」我頓了下,道:「葉簷辰已經知道了這次針對他的刺殺,他一定有所準備,恐怕……」阿餘將眉毛高高挑起:「師姐,你做了幾日貴妃,不會對他產生了感情,下不去手了吧?」我突然就想起幾天前葉簷辰拿簪子刺傷自己的行為,心下驀地產生了異樣的感覺。阿餘見我神色有異,兩道濃眉緊緊擰起,雙手緊握我的肩,「師姐,你瘋了?你忘了他是個怎樣的皇帝?還有秦王,秦王待我們有恩,我們怎能背叛他?」是了,還有秦王。阿餘又道:「男人的深情信不得。」頓了頓,他又改口說:「除了我,別人都信不得,我才是你最親的人」阿餘說得不錯。秦王是我的雇主,不能背叛。阿餘是我最親的人,隻能信他。葉簷辰隻是把我當替身,他什都不是。我得聽秦王的。我得信阿餘的。「秦王……登基了啊……」是誰在說話?我腦袋又開始疼了。眼前發黑,整個人眩暈起來。沒一會兒,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寢宮,躺在床上。我聽到碧珠在說話:「這是放在西閣的盆栽,娘娘似是將藥都吐那兒了。」我側過頭去,隔著帷幔,能看到葉簷辰高大的身影。我吐藥的事情被發現了啊。葉簷辰身側,還站在一個小孩。看身量,大概七八歲。我眯了眯眼,哪兒來的孩子?我坐起身,撩開帷幔。葉簷辰見我醒來,三步跨作兩步走到我床邊。他身邊的那個小孩似是跟著過來,但跨了一步後,又頓住了,似是有些猶豫。我看到他穿著蟒袍。這是……太子?太子是皇後所出,是嫡長子,也是在二皇子夭折後,宮唯一的一個皇子。他對上我的目光,頓了頓,沒說話,隻給我行了個禮。像個小大人。「太子殿下為何在此?」我問。小太子欲言又止,望向葉簷辰。葉簷辰替他回答道:「我在問他功課。」說著,他揮了揮手,讓太子退下。太子又行了一禮,「兒臣告退。」我看到他轉身時沒藏住的落寞,一時恍惚。葉簷辰問我:「還難受嗎?」我回過神,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葉簷辰又道:「讓你不好好喝藥,竟還偷偷把藥吐了,你頭疼能怪誰?」我皺皺眉,但沒力氣與他爭辯藥的問題。忽然想到我暈倒前見到了阿餘,一個激靈,也不知道阿餘怎樣了,有沒有被我嚇到,有沒有被他們發現。於是我問:「我是怎回來的?」葉簷辰聞言更是斥責道:「你還敢問?居然把宮女們都趕走一個人站太液池邊上,怎能如此任性?」我撇著嘴。幹你何事。葉簷辰:「幸虧你身邊的宮女們機警,不曾走遠,要不然,你擱那兒暈倒都沒人知道。」碧珠她們沒走遠?我心下一跳,看向碧珠,隻見碧珠低眉垂眼,我無法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什。我隻能先壓下疑慮和擔憂。因著我偷偷吐藥的事情被發現,之後碧珠就再也沒有給我吐藥的機會。而阿餘也沒有再出現。阿餘說會救我出去,可他卻不再出現,我很是擔心,阿餘不是個會食言的人。我疑心他出了什事。那天我暈過去後發生了什,我必須得弄清楚。隻是這幾天我精神不大好,總是昏昏欲睡的,內力也使不上來,應該是那藥的緣故。我還時不時會恍惚,總是想起小太子落寞的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這日我不想在寢殿待著,強打起精神,出去轉轉。碧珠給我加了件狐裘披肩,道:「外頭冷,可得小心些。」我走到殿外,才發覺原來已經入了冬,院子的那幾棵樹都光禿禿的。屋頂青瓦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在日光下仿佛灑了片瑩瑩珠光。殿前的石磚上倒是沒有殘雪,被宮人都清理得一幹二淨。我出來就是瞎轉悠,理一理自己紛雜如一團亂麻的思緒,碧珠問我:「陛下正在禦射台,娘娘可要去看看?」我挺隨意的,既然碧珠提了,那便去看看吧。到了禦射台,我看到葉簷辰和小太子一塊兒在射箭。小太子人雖不大,射箭還是射得有模有樣,我望著他的背影,那股恍惚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有宮人過去對葉簷辰說我過來了,葉簷辰轉身望過來,看到我後,放下弓弩向我走來。「冷不冷?」葉簷辰走近我後便問了我這個。同時他摸了摸我的手,「手這涼,怎不拿個暖爐?」他說這話時看向了碧珠。碧珠拿了暖爐,但我嫌它燙,沒要。於是我道:「是我不想拿。」省得他遷怒碧珠。葉簷辰讓人拿了件大氅,裹到了我身上,這大氅是他的,對我的身量來說大得很,能把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裹住,確實暖和不少。我就沒拒絕。小太子還站那一頭,但沒射箭了,立在原地,遙遙地望過來。我不自覺地朝他走過去。葉簷辰跟在我身旁,與我說著話:「是無聊了嗎?不如我教你射箭?」「我會射箭。」我說。

    殺手怎可能不會射箭呢。想到這個,那股恍惚勁兒仿佛過去了,我又想到了阿餘。有宮人遞上了弓弩,我搭箭、拉弦、鬆手,箭身軟綿綿地掉落在我前方幾丈處,遠遠不到箭靶。葉簷辰一聲輕笑,「不是說會射箭?」我瞪他一眼,這人還有臉講?若非他用藥壓製了我的內力,我至於連一根箭都射不遠嗎?葉簷辰已經站到了我身後,一手握著我的弓弩,一手覆在我搭箭的手上,輕輕用力,替我將弓弦拉開。「三、二、一,鬆手。」他說。我依言鬆開,箭身脫弦,「嗖」得一聲,迅速離開了我的視線。我朝遠處的箭靶看去,那支箭已經正中靶心。葉簷辰在我頭頂輕輕一吻,「我們果果確實會射箭。」我說不上自己是什心境,隻覺得周身都被他的氣息包裹著,頭頂發絲間那處被他吻過的位置,還殘留著餘溫。隻不過一轉念,我就覺得,這人怕不是在哄傻子。本殺手感覺到了屈辱,不射箭了。小太子很沉默,同我行了禮後就沒說話,專心地練著射箭,葉簷辰還會指導兩句。我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從箭筒拿了一支箭,爾後縮進大氅。這大氅將我裹得嚴嚴實實,我手偷拿了一支箭,壓根看不出來。我拿它無非就是想拿個利器,畢竟我在我殿,連一把剪子都找不著。我是個殺手,我手得有個武器。

    我拿著這支箭回宮,藏到了我的枕頭底下。臨睡前,殿的宮女悉數退下,隻剩下碧珠貼身伺候。葉簷辰不在,聽碧珠說他還有些政事,讓我先睡。我就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這支箭,抵到了碧珠的脖子前。碧珠輕蹙眉,「娘娘?」我問:「阿餘是不是出事了?」碧珠臉色一變。我一看她神色,便知道我猜對了,果然,阿餘沒再出現是有原因的,那天他來找我時,碧珠沒走遠,一定是被她發現了。「阿餘在哪?快說!」我將箭頭往前抵了幾分,逼問道。然而這時,我才發現,我手中拿著的根本就不是我白日從禦射台偷來的箭,而是成了投壺用的矢,連個開刃的箭頭都沒有。被調換了啊。

    拿這個,如何逼問碧珠?我發恨地將矢往地上一砸,感覺無力又悲哀。沒過多久,葉簷辰就過來了。他沒提我剛才逼問碧珠的事兒,隻哄著我睡覺。又是被他粉飾太平的一天。

    幾日後,我叔母來看我。我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叔母,想來是皇帝給我安的假身份。叔母嘰嘰喳喳地說了好些話,似乎還提到讓我堂妹進宮陪我,說什替我解憂,壓下前朝悠悠眾口,還說什肥水不流外人田。幹我何事,我不理她。碧珠倒是很有大宮女的氣勢,道:「夫人荒唐,陛下分明已經下令勿議此事,何來悠悠眾口?莫非這都出自夫人之口?」便宜叔母瞬時就變了臉色,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碧珠姑姑,這、這……誤會啊!」隨即她立即轉向了我,「娘娘,妾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妾隻是……」「夫人,您若沒有旁的事,便退下吧,到娘娘午睡的時辰了。」碧珠打斷她道。便宜叔母訕訕的,又看向我,但我始終都沒有搭理她。她福身請退,不過退下前,還提了一句我的祖母,說我的祖母想念我,可惜腿腳不便,無法入宮覲見。我雖然沒理她,但把她說的祖母一事記在了心上。我想同葉簷辰說一說。入了夜,我早早上床歇下——我一向歇得早,因為精神不大好,總是早早就開始犯困。我本想等葉簷辰過來再歇,他每晚都會來我這,但沒熬住,眼皮子開始打架,便也不等了。故而,我見到他是次日清晨,他起身掀開被窩時,冷風灌進來,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葉簷辰。」我喚了一聲。「吵醒你了?」葉簷辰替我掖了掖被角,將冷風隔絕在被窩之外,「還早,你繼續睡。」我確實還困得很,迷迷糊糊的,但我依然記著昨日的事,就閉著眼說著話:「叔母昨日來我宮了,她同我說了好些話。」「不必聽她胡言亂語,我也已經警告過鎮國公了,你不用管她。」他顯然知道便宜叔母說了什。我道:「她說祖母想念我,隻是腿腳不便無法進宮,我想去看看祖母。」我當然不記得自己還有個祖母。隻是宮內護衛森嚴,若到了宮外,我應該更容易聯絡上血染軒,也好知道阿餘是什情況。葉簷辰躊躇片刻,但還是應了下來,「好,我讓人安排。」

    幾日後,我出宮前往鎮國公府。葉簷辰派了許多人跟著,除了我身邊用慣的幾個宮女之外,還有一隊禁軍親衛,甚至還有暗衛,確保我到哪兒都有人盯著。把我看得可真緊。

    便宜叔父與便宜叔母帶著他們幾個兒子女兒在大門口接駕,我也不說話,端著副高冷姿態,反正碧珠都會安排妥當。他們領著我去了祖母的院子,祖母已年逾古稀,腿上風濕嚴重,這些年都走不了路,隻能臥床。她見到我很是激動,說了好些話,不過我心心念念的都是阿餘,沒聽進去多少,在她看著我淚光閃爍時,我還在想,她演技真好,麵對半途認來了孫女都能如此真情實感。隻是,我雖這想著,卻不自覺地變得恍惚起來,就如同我見到小太子時那樣。

    碧珠輕輕喚了我兩聲,我才回神。祖母便道:「娘娘是累了嗎?您的閨房一直沒動,下人們都收拾好了,您若累了,就去那兒歇歇。」我愣了愣,這兒還有我的閨房?祖母又道:「你們的院子,都沒動過。」我眨了下眼。許是我表現得太懵懂,她輕聲一歎,頓了頓,又說:「陛下重情義,有他護著您,祖母沒什可擔心的。」我又變得恍惚。就好像,眼前都是白茫茫的迷霧,我在原地打轉,繞得我頭暈。見完了祖母,碧珠帶我去一房間歇息,應該就是祖母說的閨房。就在我歇息時,阿餘跨過窗子跳了進來。我又驚又喜,「阿餘!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可擔心死我了!」阿餘又勾起了他帶著酒窩的笑容,「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殺手一夢,能出什事?你有什可擔心的。無非就是皇宮戒嚴,我不太好潛入而已。」他既這說,我總算是放下心來。無事就好。「走,我帶你回血染軒。」阿餘如是說。我相信阿餘,既然他這樣說,肯定是有辦法避過禁軍和暗衛帶我逃出去。我跟著他從窗戶跳出去。「還能使輕功不?」阿餘問我。我搖搖頭,「葉簷辰給我喝藥,我內力都被壓製了,一點兒都使不出來。」阿餘便攔腰將我抱起,腳尖點地,在屋頂與巷道間飛奔。

    果然,並沒有禁軍或暗衛追上來,阿餘的功夫自不必說。然而,他抱著我跑了許久,也沒跑出鎮國公府。他氣喘籲籲地在一院子前停下,將我放了下來,說:「阿姐,你是不是胖了,你好重。」我衝他翻了一個白眼,「我看是你功夫不行了,怎回事,怎還沒跑出府?」阿餘:「這宅子太大了,我不認路。」我:「……」我回頭看去,已經有人發現我逃跑了,碧珠正領著幾個宮女追過來。恐怕要不了多少,禁軍和暗衛會將阿餘團團包圍。我拉著阿餘往屋子躲。

    這個院子似乎沒什人,冷冷清清的,最適合藏人。我正要推門走進去,阿餘突兀地拉住了我,「阿姐,別進去。」他斂了笑,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沉痛。可碧珠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來不及多想,還是拉著阿餘躲了進去。進門後我才發現,這是鎮國公府的祠堂。正堂上放著一排又一排的靈位,莊嚴肅穆。我怔愣在原地,目光不自覺地放到那一個個靈位上。蘇漢義、蘇宏儒、蘇宏均、蘇謹、蘇霥……我渾身一震,喚了身「阿餘」,卻沒人回答我。我焦急地尋找阿餘的身影,然而,身旁已經空無一人。怎回事?阿餘呢?為什,我的心口好痛?我的目光再一次放到那一個個靈位上。那些原以為很陌生的名字,恍惚間,好像變得熟悉起來。他們是誰?我聽說,鎮國公府,滿門忠烈。我好像想起來了。他們是祖父,大伯,父親,堂兄,還有,阿餘……蘇霥就是我弟弟阿餘啊……皇後蘇熙……是我,蘇果漓隻是我的乳名。而阿餘,在月沙嶺的時候,就已經死於突厥騎下。沒有什殺手青沐,也沒有什師弟一夢。隻有,青沐一夢……

    自打二皇子夭折後,皇後娘娘就大病了一場。

    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太醫說是得了癮症。有段時日,皇後娘娘忘記了許多事,會說什要與師弟闖蕩江湖的胡話,但太子殿下叫了幾句「母後」之後,皇後娘娘就突然想起了夭折的二皇子,還有那早已死在戰場上的親人,暈厥了過去,燒了好些日子,險些醒不過來,急得陛下整日守在床邊。

    打那之後,皇後娘娘每每犯病,陛下都沒敢讓太子殿下近身。

    初春時,皇後娘娘又病了一場。反反複複的低燒,持續了好些日子,直到天氣暖和起來,娘娘才總算好了些。退燒之後,皇後娘娘的精神還不錯。隻是不知怎的,她耍起了小性子,仿佛回到了出閣之前,又成了在嬌養下有點兒氣性的大小姐。用早膳時,陛下想讓她別光顧著吃肉,均衡膳食,她便擺起了臉色。好在陛下一向是寵著皇後娘娘的,去上朝之前還囑咐我說:「皇後今日氣性有些大,你們仔細著些,得哄她高興,知道?」陛下走後,娘娘又鬧了一場,摔了幾個菜,我問她為何生氣,她也不說,去了院子跑跑跳跳。我生怕她磕著碰著,跟得牢牢的,她又不高興了,自己回了殿內關上了門,把我們都趕到了外頭。我尋思著,娘娘怕是又糊塗了。我們自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在殿內,二皇子剛夭折時娘娘曾拿了把剪子在手腕劃拉,幸好我們發現得早,沒有釀成大禍,但這事兒把我們嚇得夠嗆,被嚇著的還有陛下,顫著手死死地抱著娘娘,後來還罰了我們半年的月俸。

    總之,雖然娘娘將我們趕到了殿外,但我們還是要盯著她的,我透過窗戶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含涼殿的周圍還有陛下派來的暗衛,都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陛下也是被嚇怕了。好在,娘娘並沒有危險的舉動,隻是盤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她也沒有坐很久,隻一會兒的功夫,就從殿內走了出來,對我道:「帶我葉簷辰那兒。」我確信娘娘又忘了事兒,糊塗了,要不然她不會連名帶姓叫陛下,隻會叫「阿辰」。當然,陛下不會介意娘娘連名帶姓地叫他,我也就沒糾正。太醫說,娘娘糊塗的時候,就得順著她來,否則引她情緒激動,更易傷身。我便領著娘娘去找陛下。陛下在禦書房會見朝臣,娘娘進去不大合適,但不論是我還是守在禦書房外的福海公公都沒敢攔,娘娘直愣愣地衝了進去。我沒跟進去,候在門外,輕輕歎了一聲。福海公公道:「皇後娘娘看著精神多了,姑姑歎什氣呢?」我說:「娘娘怕是又糊塗了。」福海公公倒是想得開,「隻要精神氣兒在,什都好說。」原本在禦書房的大人被趕了出來。福海公公送了那位大人幾步,那位大人向福海公公打探皇後娘娘的病情。福海公公嘴嚴,隻道了句:「娘娘的風寒已經大好了,今兒精神足得很。」旁的什都沒說。但我看那位大人的神色,怕是有自己的思量。我又歎了聲,恐怕前朝又要上折子了。娘娘和陛下在頭說話,過了會兒後,陛下喚我們進去,讓福海公公將娘娘的一幅畫像丟了。那是一幅賞春圖,畫的是娘娘在京郊別苑遊玩的景象,是陛下親手畫的,那時候娘娘還未出閣,陛下還是秦王,與突厥的戰事未起,鎮國公府的幾位爺與公子們尚在。陛下給福海公公使了個眼色,沒叫他真的丟畫,藏起來便是。顯然這是哄著娘娘的,也不知娘娘為何突然不喜這畫。福海公公將畫拿走後,陛下問娘娘:「可滿意?」但娘娘轉頭就走,什話都沒說。我連忙跟上去。

    離開前我回頭望了眼陛下,陛下並無惱意,隻是無奈地搖頭笑著。

    皇後娘娘回宮後就鬧了起來。

    毫無緣由地,在殿內大喊大叫,時而叫喊著什「你就是個替身,早晚遭陛下厭棄」,時而又抓起一把花生米亂灑。年紀不大的宮女嚇得臉色慘白。我忙讓人去通秉陛下,一麵又叫人去請太醫,同時,還關了含涼殿的大門,不叫他們隨意進出,封了這兒的消息。皇後娘娘發瘋的事兒,可萬萬不能傳出去。

    陛下趕來得很快,不過陛下來的時候,娘娘已經安靜下來。陛下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她跟前蹲下,見沒驚嚇到她,方開口說話:「這是怎了?誰惹你不開心了?還是無聊了?」娘娘呆呆地坐著,不吭聲。陛下就轉過頭來問我,「你仔細說說,究竟怎回事,回來後你們做了什,怎突然就鬧起來了。」他向我問話時就不是對著娘娘時那般溫聲細語,帝王威嚴盡顯。我忙跪了下來,一五一十地敘述,其實娘娘回來後真的什都沒幹,突然之間就大喊大叫,我把我聽清的話都複述了一遍,但這些話皇後娘娘說得沒頭沒尾,好多又口齒不清,我們都沒聽明白是什意思。這時娘娘開口了,「賢妃自己發神經,關我何事?你應該去罵她,什邪靈,簡直妖言惑眾。」陛下一愣,「賢妃?」我也奇怪,後宮空虛,隻有皇後娘娘一人,何來賢妃?娘娘說:「是啊,她就是這說的,說我殿有邪靈,這可相當犯上呢,我怎著也是貴妃,品級比她高一階,你得嚴懲她。」看來娘娘不僅什都不記得,還憑空想像出了許多。陛下失笑一聲,順著她道:「那我褫奪她的封號,將她打入冷宮。」皇後娘娘反倒不樂意了,「這個,倒也不用這嚴重吧?」她頓了頓,又說:「何況,二皇子夭折,她近來也不好過,畢竟喪子之痛,興許她胡言亂語就是因為喪子才導致的精神錯亂,我們應該體諒她。」我臉色一變,抬頭望向她,娘娘每回想起二皇子,都要大病一場,她的身子可經不起折騰。但看娘娘的神色,我便知她依然糊塗著,在她的想像,二皇子成了賢妃的孩子。陛下斂下沉痛與擔憂,哄著娘娘:「那你希望如何?」娘娘說禁足就行,陛下就順著她應下來,將娘娘哄好了。太醫到了後,給娘娘把脈,當著娘娘的麵沒明說,私下對陛下說了娘娘的狀況。癮症更嚴重了,需要開副新藥,平日也不能刺激娘娘。娘娘對喝藥不太配合,陛下耐心地勸哄著。

    午後,陛下也沒走,讓福海公公將折子都搬到了含涼殿,守著娘娘。然而娘娘午睡醒後又發了通脾氣,將書案上的文稿撕了個粉碎,那些都是她從前寫的,也不知哪不如意。陛下問她在氣什,她不吭聲。看來癮症確實更嚴重了。我憂心忡忡的,不知如何是好。我聽說前朝遞了好多事關娘娘的折子,說陛下子嗣稀薄,勸陛下充盈後宮,更有甚者,說娘娘重疾,難堪國母之位。好在陛下看著娘娘又開始自言自語,說起胡話,還蹦蹦跳跳。好在她並未傷著自己,我便沒有過去驚擾她。後來,路過的一個小宦官見到娘娘,上前行了禮,因聽娘娘在念叨「秦王」,說了句「秦王登基了啊」,緊接著娘娘又開始犯起頭痛來。我忙跑上前,小宦官嚇得不輕,我也沒心思訓斥他,急急地讓人去喊太醫,又將娘娘帶回含涼殿。太醫過來把了脈,嘀咕著為何藥都不起作用。我驀地想到每每娘娘喝完藥都要去如廁,可是,喝下去的藥再催吐出來?娘娘竟能做到這地步?我起了疑,去西閣檢查了一番,還真聞出了西閣的一盆栽泥土有味兒。娘娘居然真的把藥都催吐了。難怪病情一直不轉好。好在這回是發現了,之後娘娘不論做什,我都盯得牢牢的,哪怕去如廁,我也沒叫她離開我的視線,這才斷絕了她吐藥的可能。

    娘娘不再吐藥,病情就穩定了許多,沒再發現她說胡話或是突然瘋癲的症狀,頭痛的病症也不再有。偶爾娘娘還有些清醒的跡象,比如突然問起我們太子殿下的情況,隻不過問話時娘娘還是恍恍惚惚的,且很快就像是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但總歸,病情有好轉的征兆。入冬後,娘娘基本上都不出含涼殿,隻在自個兒宮養身子,她畏寒,冬日的寒氣時常都是受不住的,得待在炭火燒得旺的殿內。難得有一回她想出門走走,吹了冷風後,便又開始犯糊塗,在禦射台拿了支箭藏在大氅。陛下怕驚嚇到她讓她傷著,讓我們都裝作沒看見。陛下陪著娘娘回了宮,我能看出來陛下很緊張,攬著娘娘,時時注意著娘娘大氅下的箭,那箭是開過刃的,很鋒利,陛下很怕娘娘劃傷她自己。回到宮後,陛下看到娘娘將箭藏到了枕頭下,那利箭終於離了身,他才放心下來,囑咐我趁娘娘不注意時去換個沒有箭頭的。陛下說:「她想玩便讓她玩,但絕對不能讓她拿利器。」我便將枕頭下的箭換成了沒有刃的羽毛箭,就是投壺用的矢。晚上,陛下還在忙政務,沒回來,我服侍娘娘上床歇息時,她突然鬧了一場。這回倒不嚴重,娘娘隻是拿起枕下的箭指著我,並提起了二公子,我正愁不知如何解釋關於二公子的事兒,娘娘便已丟下了箭,背過身去躺到了床上,似是在生悶氣,但很快就睡著了。我一時失笑,娘娘不難伺候,即便是病中,也不難伺候。

    鎮國公夫人來看望娘娘,說了些不長眼的話。

    我給頂了回去,事後也說與了陛下聽,陛下又把鎮國公叫來敲打了一番。我瞧著,娘娘並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不過,鎮國公夫人提起老夫人的那些話,娘娘似乎聽進去了。明明娘娘不記得,但事關老夫人,她還是放在了心上,這大約就是在內心深處還是記掛著的吧。娘娘向陛下提出想去看望老夫人。陛下沒有拒絕,他雖然猶豫了片刻,但總歸,他不會拒絕娘娘的這個要求,盡管他很擔憂娘娘回到娘家宅子會不會受刺激病情反複。陛下派了不少人跟著,也叮囑我們這些宮女仔細伺候。我一點兒都不敢鬆懈。好在,娘娘見老夫人時情緒正常,雖有些恍惚,不怎聽得進話,但情緒都還正常。我鬆了一口氣。卻沒料到,在娘娘回房歇息時,出了問題。

    娘娘在房時,我自然也是陪在她身邊的,一刻都不敢懈怠。娘娘開始說胡話,我輕喚她,她並不搭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爾後,突然就跳出了窗戶,動作敏捷得我都來不及攔。跳窗戶這行為,娘娘的確是熟能生巧了,出閣前沒少跳。娘娘雖然打小是按世家小姐的標準養的,但到底是出自將門,學不來世家小姐的嫻靜端莊,時常闖禍,時常被禁足在這閨閣,又時常要跳窗戶逃跑。我趕忙追出去,親衛也緊跟過來。娘娘隻是瞎跑,倒也不做別的,我們就沒去攔下她,隻是跟在她後頭。直到娘娘跑進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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