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整潔狹窄的白色病床上做了一場夢，依稀看到蔡尼跟醫生出去了。醫生轉身一瞬間的目光和我對視，他似乎在心疼什，真是善良的人。現在善良的人不多了。蔡尼的背影，我忽視了很久的背影，眼下居然和他的身子顯得一般單薄。腹部還是隱約疼痛，他們消失在一道白色的光。這光一點都不刺眼，甚至溫和，和我身體的疼痛形成對比。

    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平和，是真正的平和。大概醫院空調溫度調得讓人容易犯困，我在沒有安眠藥的情況下睡著了。都結束了。

    我做了一場綿長而飄渺的夢。他們都來了，在我的夢。有藍色翻滾的海浪拍打著金色的海岸，有低飛的白色海鳥劃過無邊際，空氣是濕潤的氣息，他們一一站在我的對麵，對我微笑。夢中的蔡尼笑容燦爛溫暖，海風從他後麵吹來，少年柔軟的頭發輕輕浮動。林肆苒長發盈盈，呈現出幹淨可愛的笑容，像隻溫順的貓。朝陽啊，我心愛的哥哥，他終於不再以扭曲的死亡姿態出現在我的麵前，可我看到正當年華的他以鮮活的姿態重現時候，心還是一陣莫名的抽痛。朝陽，似乎在對我著什，我卻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對著我張開手臂，這是這種歡迎的姿態。

    朝陽，你等等，我很快會過來。大河的水一到冬就會變得冰冷刺骨。朝陽，我的哥哥，你別害怕孤單。即使身處無邊寂寞。黑暗由我來陪你。

    他再進來的時候，帶了一身煙味，看到床上熟睡的陸風，靜靜得看著。很少見她不是眉頭緊鎖得入睡，的臉，沒有任何妝容，光滑的皮膚，正如她二十來歲的年齡。他就這看著，時間好像被定格在這個瞬間。隻有他和她。這些年對彼此造城的傷痕此刻全無。

    她醒了，先是迷茫得看著四周，後來發現駐立良久的他。黑色的眼睛泛著晶瑩的感覺。她笑了，態度是從未有過的溫暖。這使他好似回到了初逢她的那。

    她，你一直站在那，找個地方坐著吧。你很少受這種累。她，阿尼啊，把我的手機拿過來，我記得是放在我穿的那件外套的口袋的。

    她接過他遞來的手機。卻沒有打開，隻是放在枕頭的一旁。她，累得想睡覺，讓他出去，把門關上，她不習慣睡覺的時候有別人。

    他雖然心是抵觸並且懷疑的，但她的需要他還是要去滿足的。他轉身，帶上門。卻沒有離開。背靠著門，不發出任何聲響。

    陸風確定他把門是關上的，拿起手機，輸入密碼，翻來通訊錄，打了一個熟悉卻並不怎撥打的電話。沒過多久，林肆苒的聲音傳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得帶著陽光的味道。她，陸風啊，我給電腦郵箱留了言，你沒有回複我，你平時不打我電話，是出了什事了。其實林肆苒一直是心思細膩的人。她身上有她缺失的東西。對生活滿腔的熱忱，對愛勇敢的追求，她好像生來都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害怕沒人愛她，不需要害怕被孤立，不需要害怕養活自己。隻要她願意，生活可以任性到以各種形式開展，這種任性和自由是她與生俱來的優勢。她是身處陽光的人，和蔡尼一樣，不知黑暗為何物。她喜歡看著她站在陽光下，高高興興得笑著。她在她麵前的偽裝可以全部卸下，但她永遠無法使自己達到她的感覺。

    她隻是簡單得笑了笑，沒有回答。最後隻是，苒，準備好家的衣物，冰箱的食物，等我回去做飯。好好學習，我很快就解決津這邊事，以後的路我帶你走。

    好，她居然沒有問什原因。等待了很久的事突然成了，難以抵擋的開心。她，陸風，好我等你回來。

    她掛了電話，從床上艱難得坐起。掀開被子和藍白條的病號服，她明顯看到腹外麵皮膚的挫傷，又感到來自身體內部的疼痛。

    不該留的就沒有必要留下，不是。蔡尼也是，孩子也是。

    可為什心的疼痛卻遠遠超過身體上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