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找回來這多。”

    王祥兵把密封袋交到商陸手，想說什，欲言又止，隻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商陸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默默地拆開袋子，把一塊巴掌大、燒得焦黑的碎塊抖落出來倒在桌子上，隱約可以看到熔化模糊的“OPMs”字樣。商陸對它那熟悉，一眼就能分辨出它來自什地方，他還記得它完整時的模樣。

    這是一塊頭盔的碎片。

    “全力搜索了一個多月……”王祥兵站在邊上，“真的盡力了。”

    “她有家人嗎？”商陸輕聲問。

    “沒有。”

    “她有朋友嗎？”

    “基地考慮了，隻能送到這兒來。”

    商陸無力地擺了擺手，老王躬著身子逃也似地離開辦公室，從頭到尾都沒看對方的眼睛，他不敢看，不敢想象自己會看到怎樣如死灰般的眼神——但實際上商陸並未有他想象的那激動和悲傷，他隻是沉默，隻是茫然和無措，似乎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神情來麵對這塊經受了數千攝氏度高溫炙烤的碎片，他輕輕地用手撫摸它熔化卷起的邊緣，心莫名地想這東西還挺經燒。

    這是什材料？

    在今天151宣布對紅蓮的搜救中止，所有人盡全力在十幾萬平方公的範圍內進行了拉網式的搜索，前前後後持續一個多月，最終隻找到兩樣東西，紅蓮的半個計算核心，以及一塊巴掌大的OPMs-BCI係統頭盔碎片，那半個計算核心能較為完整地保留下來，是因為紅蓮在再入大氣層時把腦袋摘了下來，蜷縮身體將其抱在了懷。

    搜救部門說遺物未必隻有這多，但散落範圍太大太零碎了，以當前人類的能力不可能進行全麵搜索，卡門線太高了。

    卡門線太高了。

    那高啊，高到離開了人類世界，高到了神明的領地和國度……她是怎殺進去的？真是不可思議，這個超乎想象的瘋女人。

    一周前商陸回到了151，他在後方接受了長達半個月的嚴格審查，但出乎意料的是上級似乎並不打算過分追究他胡作非為的責任，仍然尊重他的意願將其放回原單位，隻是給予了記大過處分，並取消未來三年的評優評先資格，商陸猜測其中有兩個主要因素，一是紅蓮成功攔截了刀天使，二是紀老頭。

    紀總塞給他一張皺巴巴的表格，表格上蓋了一堆鮮紅的章子，簽了一大堆人的名字，以及最後明明白白的組織鑒定意見“此同誌不適合繼續從事前沿基地相關工作”，看得商陸瞠目結舌，但是紀老頭隨手就把這張紙折巴折巴給撕了，然後輕飄飄地說一句“這次我幫你按下了，以後莫發批瘋”。

    操工辦樂壞了，組織了隆重的歡迎儀式，白樹當麵一個大擁抱，哭得稀嘩啦，說嚇死我了你要是被判死刑我就去當那個開槍的法警，一定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商陸抱著她環顧一圈，問紅蓮呢？紅蓮現在什情況？

    白樹的哭聲被霎時間斬斷，全場死寂。

    商陸用手捏了捏那個堅硬的碎塊，再鬆開可以看到手指上沾染的焦炭，他替她想了很多法子，替她想如何才能從十萬米的高空幸存下來，替她想還有沒有更好、更安全的手段，盡管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他還是止不住地這想，各種瘋狂的念頭膨脹著、掙紮著要從腦殼掙脫出來飛向窗外，似乎那個女孩化作的流星仍未落地，它們還有時間去接住她。

    可商陸心清楚，所有人心都清楚，再入大氣時摩擦會產生兩千攝氏度的高溫，鋼鐵都能熔化，這是愛也抵抗不了、恨也抵抗不了的力量，她愛你也好，恨你也好，都將在劃過蒼穹時消散在天際。

    

    她是恨我的吧？在那個墜落的、沸騰的、被烈焰包圍的囚籠內，她是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