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悄然隱去，眼前漸漸明亮起來。

    宗天醒了……或許是因為冬眠太久，視野中盤踞著某種朦朧與模糊，怎都趕不走，於是他用力地閉眼、睜眼、轉動眼球，希望能擠點淚水出來，把幹澀的眼眶好好潤滑一下。

    手腳開始有感覺了，不是麻木，而是輕微的刺痛，就發生在指尖和趾尖。

    這是個很好的跡象，證明心髒工作正常，可以將血液輸送到身體的最遠端。

    他嚐試轉動脖子，聽到頸椎傳來“哢噠”一聲輕響，覺得挺舒服，忍不住又動了幾下……

    頭痛便在此時襲來，又快又猛，從大腦最深處開始，潮水般向兩側太陽穴蔓延，最後在顱骨內側撞擊、破碎，化作萬朵浪花，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宗天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張開嘴巴幹嘔起來，好像一條被拋在岸上的魚，徒勞而急促地呼吸，帶動身體一彈一彈的……奇怪的是，難受歸難受，這頭痛卻也令他清醒，記起來更多的關於冬眠的事情：

    一個人從冬眠中醒來，‘嘔吐’是最自然的反應。它來得越早，證明你的消化係統恢複得越快，恢複得越好，可以越早開始進食……

    仿佛為了配合他的這個念頭，宗天腹部發出一連串“咕嚕”聲，高亢而又嘹亮，聽上去特別理直氣壯。

    一位年輕女子推門而入。

    隻見她身穿白色半袖大褂，脖頸處麵的粉色毛衣；一頭長發又粗又黑，用白色碎花絲帶紮成高馬尾，在腦後輕輕晃蕩；額頭光滑整潔，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一對纖細的眉毛直插鬢角，鼻梁高聳、山根豐滿，雙唇輪廓清晰，與嘴角的小酒窩絕妙地搭配在一起，仿佛總是在微笑……

    你好，宗隊長。我叫周嫻，是你的責任看護。讓我看看……心率62，正常；血氧濃度98%，正常；血壓105/75，正常；血糖3.9……哦，這個嚴重偏低，需要馬上補充葡萄糖，500毫升靜脈滴注，5分鍾後開始。

    你好，周醫生。謝謝你照顧我。

    周嫻“刷拉——”一聲拉開電子屏，運指飛舞，三下五除二寫好醫囑，簽名，按發送，然後“刷拉——”一下又它卷回去，漫步精地心塞進口袋，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看得宗天多少有些目不暇接。

    她將宗天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來回打量一遍，目光落在他臉上。

    那目光清澈如水，來自一雙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清澈而又深邃，仿佛秋日晴空下的深潭。

    宗飛心頭突地一跳，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動了好幾下，竟不知該說什好。

    周嫻從床頭櫃上取過一隻細長的透明塑料瓶，輕輕擰開，捏在食指和拇指間。

    睜大眼睛看著我，別眨眼——好啦，現在可以閉上了。

    冰涼的液體滴入眼中，沁人心脾。與此同時，一股好聞的、淡淡的幽香鑽入他的鼻孔。

    你剛從冬眠中醒來，千萬不可劇烈活動，應該就這樣靜臥，耐心等待各項生理指標恢複正常……怕你寂寞，我把初九給你帶來了，就在門外，要不要見一麵？

    初九來了？那可太好了，快讓他進來！宗天大喜。

    初九是一台獨輪柱形機器人，身高一米五左右，直徑二十公分，圓柱形軀幹分為彼此獨立的上中下三段，，皆可做360度自由旋轉。

    初九來到床邊，半圓形的腦袋轉向宗天，兩隻溜圓的眼睛光芒閃動。

    他們總算把你喚醒了，隊長！你這一冬眠倒不要緊，反而害得我被鎖進儲藏室這多年！你要是再不醒來呀，估計我也該生鏽報廢了。

    別難過，初九。我這不是醒了嗎？你……

    我昨天上午才離開儲藏室，先升級操作係統，再更換核電池，又添了些潤滑液，還做了個全身清潔——他們說必須如此，因為這地方是無菌的。為什無菌？因為冬眠者剛醒來時，免疫係統還沒有完全啟動，抵抗力特別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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