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沅的震驚並不奇怪，她的確什都不知道。在這一年，漠胡已然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國朝兵馬，見之若蟻穴潰敗。齊州、安州、靖州、成州等北方重鎮，也並未阻止來自驍勇民族的侵襲，紛紛在鐵蹄之下俯首稱臣。她還不知道，漠胡早已改稱北燕，其首領亦已稱北燕國主，一聲令下，直下南州。她更不知道，今夜之後，這盛京，將會是北燕皇帝的盛京，這天下，也將是北燕皇帝的天下。

    整個皇宮頓時亂作一團，其實盛京的大街小巷早是如此。永泰天子同太子諸皇子及嬪妃公主、親王大臣立刻從南宮門撤離，移駕翩州。

    震驚之餘的王沅待到回過神來，卻發現小舟已出皇宮，進入萬江當中。失去秩序的皇宮，沒有人再來理會他們，阻止他們，都在急著奔走逃命，亦或隨駕而走。

    許是北燕不擅水路，萬江當中甚是平靜，王沅此刻已無心劃舟，隻得換蕭祁撐舟。

    事發突然，雖是順流，卻不知要去何方。此刻亦不知天子與眾人如何，將要落腳何處。無頭蒼蠅似的王沅，最好的辦法，還是隨著天子路線走。

    金鼓鏗鏘，刀劍錚錚，人聲馬蹄，踏遍京都。

    “對不起。”王沅輕聲道。“是我邀你入舟，至於如此田地。蕭相與夫人此刻肯定憂心於你。”蕭相與夫人皆隨行秋宮宴，想來已然隨駕躲避，而蕭祁宴會溜出，不知所蹤，如何不引得人家父母擔憂？

    “京都遭破，國之恨也。姑妄言之，我父宰相，遺罪於千古。不能效君體國而戕害於萬民，又何憂於我哉？”蕭祁何嚐不憂其父母，不心驚於父母憂懷於己。隻是此時此刻，這樣的憂慮在千萬家庭支離破碎下，也顯得渺如塵煙。

    王沅流露一絲苦笑，“令尊若千古罪人，吾父將處何地？”

    王沅雖不曾親見亡國之君的下場，卻也在字行間得窺一二。

    二人飄行一夜，是日棄舟登陸，隻見千人家，金秋麥稻並不能顧，倉惶南逃。蕭祁隻好攜王沅就近入平化，於平化守備李承道處，才知玉駕已往南下，暫行翩州。

    北燕並未偃旗息鼓，索性以盛京為據地，繼續攻城略地。平化臨近京都，富戶之家率先南去，米價徑溢三倍不止。

    王沅聽聞罵道：“富戶已去，百姓如何能安？李承道合該斷其僥幸，備水以拒燕賊。”平化人口迅速流失，三個月後，守備亦尋風而逃。

    原來翩州已被攻下，天子奔逃之中突發病疾，已然殯天。太子倉促護梓宮東逃至滄州，旬日亦破，太子身負箭矢，停駐三日後即亡，之後秦王奔永州、王奔豫州、昌王奔平州、楚王奔漢州，許王奔嶽州、仁王奔邕州，其餘皇子王公大臣亦各散於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