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在盡日固守之中岌岌可危，各州的按兵不動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發兵救援，未必取得勝果，反使自身本就不多的兵力提前消耗，再者，其餘各州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虎口，被餘者瓜分。可是，安陽若守不住，南地諸州又能苟活幾時？

    王沅明白這個道理，卻對眼前的絕境感到無望。十月，蕭祁自薦口說北燕退兵。萬成玉雖覺天方夜譚，然此時亦無佳計，自己又身染惡疾，落臥於床，隻好許這年輕人出。

    蕭祁說北燕也並非一點成功的可能沒有。北燕自北方而來，奔殺日久，身疲力衰。困城久不下，士氣衰頹。且此次隨軍的乃北燕皇帝第四子崇光，崇光頗善漢文，最愛詩書，未嚐不與蕭祁投機。

    然蕭祁一去不返，無知生死。

    第十日，王沅自請入敵營。

    一步一步，虎狼一般的目光自四周射來，王沅目不斜視。雖然她不肯自墮威儀，然而勝者的驕傲昂揚與敗者驚惶與絕望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倔傲被刀光劍影一點點的磨削閃躲。

    王沅立在營帳外，時時感受到周遭對她的品頭論足，她雖然聽不懂北燕語，卻也能在表情動作之間得窺一二。

    崇光一時並未見她，任她站了一日。直至日落，王沅腳酸腿麻，身子已然盈盈搖晃。正在她向一側傾斜時，一位副將攙了她一把，下一刻，這人一手便握向王沅下頜，嘴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正在王沅驚駭之時，便聽一聲斷喝，像是訓斥之意，那副將才悻悻撒手。

    王沅看去，但見一國朝打扮的翩翩公子蹙眉立在帳外，待這副將躬身退下，才側身向王沅道：“承福公主，請。”此人操著一口極為純正的國音，北燕如此人物，想是崇光了。

    待分賓主落座，王沅道：“四皇子豐神奕朗，可歎北燕這般人物。”

    崇光“哦”地一聲，饒有興趣打量王沅一眼，“我朝天子雖已稱帝，然一路而來，所過所經還一口一個胡兒，公主改口倒快。”

    王沅微微一笑：“國朝承認也罷，不認也罷，北燕都已徑下盛京，另立朝廷，又何必遮遮掩掩，作矯作態呢？”

    崇光聞言淡淡一笑，轉而卻道：“蕭公子口辯之才，確讓我佩服。隻身入我營，也不失為英雄。卻未想女兒也這般豪傑，公主就不怕一去不複返？”

    “向來成者英雄敗者寇，我與蕭祁縱然當四殿下一句讚語，也不過是為了保全一方城土，一方百姓。至於一去不複返，吾安懼一死乎！”隨著王沅的慷慨激昂，崇光捕捉到的卻是另一種情感，他的敏銳使王沅都不由詫異心驚。

    “連聖人都隻道不知生，焉知死。然於我看來，死之後與生之前當是相同，人們從生前而來，卻懼怕死亡之後，怎一個可笑了得？再者，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甚至我認為，人世即煉獄。如今處於戰亂之中，百姓自然奔走逃命，維生艱難，可彼時貴國承平之時，百姓就得完全康泰？”王沅明白他話中意思，卻聽又道：“我知公主所來為何。退兵一事，不由我決絕，我上承天子重托，必也不能由心順事。現今蕭祁就在我大營，公主若回答得了我的問題，我便放公主與蕭公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