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緩緩轉過身，除了看上去有點失魂落魄外，倒沒有發現其他異樣。呼吸漸暢之後，他語驚四座：“是我把它打進水的。”

    曾玉春愕然得合不攏嘴。宋坤林亦想不到他會招認得如此幹脆坦白：“你什？”

    “我把他看成以前的仇家……等到我清醒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收手了。”

    白大褂話間，曾玉春這才留意到，對方鞋麵、衣角乃至暴露在外的頭發和手背，都留下被噴濺上岸的湖水腐蝕碳化的痕跡。假如那名機器人真是被他存心推入水中的，那他為苦肉計而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大了些。究竟是什原因，會令他痛下決心使壞呢？

    宋坤林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明明在凝視白大褂，眼神卻複雜得猶如多變的六月。誠然，白大褂的話在普通人聽來無疑是沒有破綻的理由。人被幻覺左右，本就可能做出任何非同尋常的舉動，更別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那種應激狀態。

    但就他之前的表現來看，為什偏偏方才幻覺才起作用了呢，純粹是巧合，還是……

    心念如電，曾玉春忽然想開懷大笑，無奈臉頰肌肉被膠布緊緊繃著，隻得作罷。

    宋坤林鐵石般的臉色卻越堆越厚，仿佛戴上一層寒鐵鑄造的麵具。與其截然相反，他眸子卻似有烈火熊熊燃燒，不知是因為白大褂真假難辨的辭，還是因為白白折損了兩位隨從——盡管它們實際上並不具備真正的生命體征。

    趁兩人陷入猜忌之時，曾玉春悄悄觀察洞內的情況。棧橋延伸到這基本已宣告終結，由於煙氣盡散，地勢豁然開闊。巨大的穹頂下，一座祭壇模樣的圓柱狀白色石台與之遙相呼應；周圍十二根石柱猶如時鍾上的刻度般，環立分布，成眾星拱月之勢。

    除了石柱龍飛鳳舞的奇異紋飾勉強能吸引人的注意外，曾玉春掃視再三，也未能發現其他特別之處。難道這個地方就是宋老頭苦心多年也要抵達的終點？比起外麵的迷宮暗道，它反而太不顯眼了。

    這時宋坤林眸光一閃，閃電刺向曾玉春。麵罩寒霜的他忽而舒緩神色，若無其事對站在身後的幾人道：“走吧，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從洞窟走向圓台，不過短短十幾米。三人各懷心思，轉眼即至。

    拾階而上，視角逐漸從高到平，再到俯瞰。曾玉春才赫然發現，原來石台中央還有一個巨型的五芒星圖案。每個頂角的末位對應一個直徑三英尺的圓圈，閃閃發亮。原來，五芒星陣和圓圈的質地與石台其他部分迥然不同，極像東方古建築中的琉璃石，晶瑩剔透，光彩炫目。神奇的是，它既是固體材料，又分明兼具液體的流動性，單純是固液混合體也不準確。可再無科學基礎之人，也能冥冥感受到，這失落已久的古陣仍然蘊藏跨越時空的莊重氣息。

    宋坤林最先占據了其中一個圓陣，然後囑咐其他人依葫蘆畫瓢，分別站到其餘四個陣位。數秒後，腳下的石台傳來低沉得有若邊悶雷的聲響，在它的範圍內，忽地罡風陣陣，空氣急劇流動渦旋，媲美風暴。如果不是圓圈陣位有股強大的吸附力起到了穩定作用，曾玉春懷疑自己隨時可能被秋風掃落葉一般刮落地麵。雖然如此，怪風之猛烈，還是令所有人幾難睜目。陡然，陣中央終於爆發耀眼的光亮，宛若驕陽破雲，閃電騰空。眾人旋即被吞噬在柱狀光幕的能量，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嘯漸平，強芒暫息。曾玉春隨其他二人慢慢抬動眼瞼，看見自己已身處另一座石台。盡管顏色、體積，連同地麵的五芒星陣圖與剛剛那座一模一樣，可四周迥異的景象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這一點。環形的石壁不再是空白無物，而是遍布著眼花繚亂的星座圖、奇形怪狀的矩陣以及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山川壁畫。與他們站著的石台相對，還有一處碧藍色的高大石碑，仿佛歲月的老者，默默佇立，迎接曆史的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