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知道是怎出來的。

    那張白紙，在燈光下靜立的樣子他還記得；那一個個漢字，在白紙掙紮的樣子他還記得；那醫生的歎息，在靜寂的空氣中傳播的波長他也記得。

    就像，夢似的。

    抬頭，有多久沒有看見藍天了？不，應該說是從來沒見過。據說他爺爺小時候見過藍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莫道盡情的幻想著：藍天下城市的喧囂被傳說中的樹掩蓋了，花朵毫無遮攔的空氣盛放著香甜，出門不要戴防毒麵具，看的見真正意義的山，而不是塑料堆成的山。

    那時代，多好。

    太陽落山了，在天邊勾勒出淡淡的霞光。在如此肮髒的天空還看的到晚霞不得不說是個奇跡，這榮耀屬於太陽。在沉寂的江邊點出片片磷光。沒有魚的江，還能算江嗎？莫道不願回答這個問題。他寧願家鄉有江。

    就這行走肉屍似的回到了家，所謂的家。

    昏黃的視野無時無刻的告訴著莫道，老了。重病纏身已經多年，沒有享過多少樂趣。人生似乎隻有悲哀，無盡的悲哀。

    他又想起了項目，神話般的項目。跨越時間的項目。他本該為能研究這個項目而榮幸的，但是三十年了，沒有一次是成功過的，都是失敗。進步已經停止了，早在三年前停止。明天，就是該項目最後一次實驗。

    似乎一切已經灰暗。

    莫道已經對這個項目不報期望，但是他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唯一的。

    躺在床上，時間流逝在黑暗，悄無聲息。

    第二天。

    該走了。

    莫道知道隻是尋常的上班，但還是仔仔細細看了看家的一草一木。花，枯了。真沒什好看的。但是還是引人注目。這就是花。

    桌椅靜靜的在燈光下默默了，沒有聲音。

    走吧。

    “咳咳。”莫道突然彎下腰，拐杖死命撐住他風燭殘年的身軀。鮮血不受控製的咳了出來，染紅了地板。

    他終於找到了理由，拿起抹布，慢慢的清洗著地板。很仔細，很仔細。手慢慢的移動著，將鮮紅移去。一個簡單的動作，他花了十五分鍾。

    做完了，真的該走了。

    戴上防毒麵具，莫道顫顫悠悠的出了門。為了環保，他沒有用飛行器。而是走著，走著。

    平常，他都是走地下通道。但是這一次，他選擇在地麵上走。隻是為了看見藍天。現在，似乎回憶都成了吃力。陌生的事物能使他感到欣喜，但這天似乎例外了。他走在童年的天空下，盡管天是烏黑的，他也寧願相信這是藍的天。

    半個小時，飛行器幾秒鍾的事他花了半個小時。

    又是這個熟悉的地下室，不能再熟悉了。可明天就要離開了。

    “老莫！”

    莫道吃力的回過頭來：“哦，是林老頭子呀。”

    林楓坐在輪椅上，自幼的殘疾使他失去了雙腿，卻沒有磨掉他的力量。

    “明天，就要離開了。”林楓喃喃自語。蒼老的悲傷湧了出來，很少見到他會這樣。這位技術狂人為項目的消亡感到悲哀，發自內心的悲哀。滿臉皺紋繪成一個幹巴巴的符號，就像冬天。

    “沒事，你還有機會。”莫道坐了下來，滿頭白發的他看上去很想愛因斯坦，但又有一份愛因斯坦沒有的感覺。

    “你呢，打算怎樣？”林楓懶洋洋的問，閉上了眼睛，含住了淚水。

    莫道沉默了。林楓也沒有說話。一切都明了。

    “第10298次實驗準備。”研究員沒精打采的聲音平息了所有人的思緒。

    “調節器正常。”

    “第一生產器正常。”

    “第二生產器正常。”

    “檢測器正常。”

    “第1028次實驗開始十秒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