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我日夜兼程，采山間野果充累，飲林中山泉解渴，累了，靠在一棵樹下歇歇。陽光穿過葉間的空隙，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每日清晨，我都會攀上林梢，遠望，確定前進的方向。神劍梟陽好像隻比印象中的變寬了一點點，除此外再沒有了變化。

    這天夜，我靠在一棵樹下，正閉目養神，忽然聽到遠處樹叢中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我睜開眼，側耳聽去，又靜默無聲，可我敏銳地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我輕輕起身，目光警惕地掃向四周，渾身的肌肉微微繃緊。夜晚，林中寂靜無聲，濃密的枝葉遮住了大部的月光，隻能隱約看清事物的影子。風起，吹動我的衣擺，後腦一陣涼意。

    我猛地回身一拳，一道身影與我拳對拳轟在一起！我連退三步，那是一個人，全身紫衣，麵上圍一匹薄紗，看不清容貌。他落地時身體奇異一扭，卸去勁力，猱身而上，又一掌拍來。

    好快！我暗歎之中，腰急旋，以肘對掌，迎向來擊。

    紫衣人撲至身前，俯身改掌為靠，撞向我小腹。我踢起右腿，直指他的麵門，同時雙臂擋在身前，擋住他的前衝之勢。然而，在相接觸的一瞬間，他身子忽向左一閃，右腿向下掃去。我用力一蹬地，向右急閃，頗為狼狽，才避開這一擊。

    此人身法如此敏捷，莫非是武修士？可他身上不見一把利器，除非是暗器。啊，莫非他就是那天夜的人？思索間，紫衣人飛快搶攻，我每次都是險而又險地閃開，背後還背著的古琴，更是拖慢了我的速度。一不留神，肩上中了一掌，對方的內力柔中帶剛，韌中帶利。

    我好不容易化去這一掌的內力，右臂酸麻，抬不起來，小腹又挨了一腳。這一腳力道好大，我躬身飛出三步之遠，好巧不巧絆在一塊石頭上，滾倒在地。紫衣人手中閃過一道光，亮出一柄匕首，刺了過來。

    情急之下，我抓起一把黃土揚起，對方猝不及防，下意識舉手去擋。我抓住這難得的一次良機，腳用力一勾，他失去了重心，向後倒去。我又一把土揚過去，紫衣人怒哼一聲，左手擋麵右手撐地，飛快躍起。我已取琴在手，可他毫不戀戰，掉頭就跑，動作快到人吃驚，腰輕輕一扭，便在五步之外。他縱身一躍，躍上一根低樹枝，再次一躍，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良久，響起一兩聲蟲鳴，我才放下停在弦上的手。背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究竟是誰？難道他一直在跟著我嗎？我緊張兮兮的看向四周，一棵棵大樹的影子投在地上，微風吹過枝條，地上的影子搖擺晃動，如同群魔起舞，說不出的詭異。

    整整一晚，我的神經都在緊繃中度過。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才鬆了一口氣。仔細回想，那位神秘的刺客身形與我相仿，甚至更加纖細。他的輕功極佳，武技也在我之上，方才隻是僥幸被我所逼退。不過他與我對過幾掌，內力平平，甚至稍遜於我，況且，他好像有些忌憚我的琴……嗯，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對付。想到這，我的心神稍定。

    可他到底是誰？我皺緊雙眉，我隱隱有種預感，我將很快還會見到他。

    我一覺睡到天亮，一縷陽光穿過葉間，照在臉上暖烘烘的，我伸個懶腰，繼續上路。

    ……

    接下的幾天，我總覺的有人跟著我。

    又一夜月黑風高，那紫衣人又出現了。我早有準備，他也謹慎了許多，我們戰在一處，他沒有了偷襲我的機會，隻能正麵相拚。他的內力柔中帶剛，又一次對掌，我刷地想了起來。

    “你是那日船上的漁翁，對嗎？”我問道。

    紫衣人停手，站在我身前五步遠的地方。我看到他身材纖細，顯然是一女子，腰插著一細長柱狀物。

    “你猜對了。”她淡淡開口，嗓音如出穀黃鸝，清脆動人，如此耳熟。

    我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句，她複衝上來，隻好揮掌相抵。她內力雖然稍遜，但技巧勝了找許多。十招一過我敗象就露了出來。我急中生智，急走兩步背靠一棵大樹，逼她隻能與我正麵對抗。

    又過數十招，我們打了個平手。她見刺殺失敗，便飛快閃入林中，再次消失了身影。輕功之高，我望塵莫及。

    我在山野林間一連跋涉數月，那不知名的刺客老是纏著我，每次沾之即離，從不長時纏鬥。我也沒法仔細觀察，看不出一點端倪。從上次現形後，我再沒聽過她說話，即使我在慌忙打鬥中問出聲，她也沉默不語。可是，無論她以何種方式刺殺，殺氣何等強盛，我總是能在最危險的時刻勝她一招半式，化解危機。

    她身上充滿了迷，而我，一個都看不透。

    這天，我來到離神劍不遠的地方，這山腳下有一個小城。城比鄉下熱鬧的多，我興奮極了。路邊有個賣糖人的小商，各種各樣的糖人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反射出美麗的光澤。我看著喜愛極了，跑上去拿了一個，他卻像我要一種叫“銀子”的東西。父親從未向我提到過，但從小商的表情來看，那應是一件重要的事物。

    我有些悶悶不樂，也有些慌慌，我看人們好像都有那東西。我餓了，一間二層的店中飄出飯香，我走進去，想找頓飯吃。一個月的野果實在吃膩了，我看到香噴噴的飯時大大咽了一口口水。可店的人也向我要銀子，我在店老板和一眾人怪異的目光中逃也似的跑了出來。我沒有在城中繼續停留，快步離開了小城。

    人世，我又有了很多疑惑，很多不解。

    黃昏，我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看著遠處小城在夕陽下安祥的模樣，幾縷炊煙從小城中嫋嫋升起，心中又是渴望，又有些畏懼，我輕輕歎口氣。

    這時，我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響動。我條件反射般地回身出掌，一聲悶響，黑衣少女的拳與我的掌相交。我頭一次選擇了主動進攻，上步衝拳，內力破體而出。她雙臂交叉格擋。

    我突發奇想，右手變招，一把擒住她的雙手手腕，猛力一拉。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招式，愣了一下，被我拉到近前。我雙臂極快合攏，將她上半身鎖住，緊緊貼在胸前。

    小腹臍下三指處乃丹田穴，是修士周身內力交匯之處，我自丹田引氣，經任脈到達胸口檀中穴送出，好比以前胸為掌，自身內力衝入她的體內。她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眼睛瞪大，和我四目相對，一時間一動不動。

    我正因發明新招式開心不已，又見她呆呆盯著我，莫非被我的內力打成了重傷？我忙收回內力，雙臂微微放鬆。這一鬆不要緊，她突然拚命一掙，從我懷中掙脫，緊接著，一手護前胸，一掌狠狠打在我左臉之上。一聲清脆而響亮的巴掌聲，在空曠的山野回蕩。

    這一掌把我打得有些茫然而手足無搭。茫然，是因為在我的內力爆發後她看起來毫發未傷，竟能如此迅捷的給我反擊。難道這一招無用不成？手足無措，是因為她這一掌然狠，卻不帶半分內力，而且在打出這一掌的同時，她的周身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捂著半邊火辣辣而麻木的臉，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是否該繼續出手。

    我們就這對視著，半晌，她轉身便走，我欲開口，又不知說什好，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進林間，消失在視線中。

    我站了好久，隱隱覺得，我與這人之間，多出了點什。

    夕陽沉入了地麵，西邊天空火紅，沒有一片雲彩，東邊夜幕已緩緩織上天空，能看到繁星點點。我回頭對著樹林高聲喊道：“我知道你還在。明天我就抵達神劍了，祖訓中說神劍前不可動殺意，我不能和你動手了。我可能要在神劍下修行幾年，彈一首曲子給你送別吧。”

    樹林中，沒有任何聲響傳出，我盤膝而坐，置琴於膝，微微調弦，指輕撥，成了一首《陽關三疊》。我輕輕唱道：

    長亭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