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弈
蘭亭師兄橫起笛子,清悠的笛聲再次響起,這次少了些寂寥。伴著他的笛聲,程弈白緩緩地聆唱起了歌詞。
人人盡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曲子結束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在棋盤前落座,旁邊放著一盆茉莉花。這是被燕城的暖氣熏開了,在江南的冷風一吹,有些瑟瑟的,香氣卻清冷了些。
他們下得是十番棋,蘭亭師兄是客因此被讓執黑先行,但是在搏殺時雙方卻絲毫沒有謙讓,因為不拚盡全力,不光是對對手的不尊重,也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至於棋局如何,那時候的夏徽完全沒有能力去欣賞,便是顧留政也沒有能力去評價。第一局蘭亭師兄勝,第二局程弈白勝。棋逢對手,伯仲難分。一但一方超前了,另一方很快就追上來。兩人就一直保持著平等的比分,直到第九局。
第九局出現了四劫循環,最終以和棋結束。
越下到最後蘭亭師兄臉色越慘白,一年多的化療已經透支的他的生命,可他的眼卻是明亮的。夏徽有種錯覺,仿佛他就是空中漂浮的泡沫,雖然一碰就要破碎了,卻固執地還散發著最後的光彩。
第十局開始時,他們已經在西湖湖心島上停留了五。
這一日晴了,陽光穿過雪意照射了下來格外的明媚。西湖之上波光粼粼,浮金萬點。環目過去,雷鋒塔、蘇堤、白堤、斷橋、長橋都隱約可見。
斷橋不斷柔腸斷;長橋不長情誼長。
蘭亭師兄倚在回廊上問程弈白,“那首《菩薩蠻》是韋莊寫的吧?”
“嗯。”
“其實我更喜歡他的《思帝鄉》。”著吟誦道,“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程弈白打趣道:“難道這位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蘭亭師兄低笑了起來,“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得不就是我們?一但選擇了圍棋,就一路走下去。縱然……縱然耗盡了生命,也不能羞、不可悔。”
夏徽看見程弈白聽到這話的瞬間轉過頭去,眸光欲碎,眼角微紅。她才知道,原來這些,他也一直強顏歡笑。
她前一刻還在埋怨他:蘭亭師兄病了你為什也不去探望一下?為什還讓他拖著病軀來這?為什見蘭亭師兄滿臉病容你都不問候一下?
原來他什都知道,更知道蘭亭師兄的驕傲。
你不願告訴我,我便當什都不知道。你來看我,我便披衣倒履相候;你邀我喝酒,我便醉笑陪公三萬場;你邀我對局,我便拚盡全力、嘔心瀝血。
——這就是知己。
第十局在沉默中開始,這是最後一局,他們仿佛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交手了,都沒有保留,在激烈的對局中妙手頻出,鬼斧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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