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托孤的幾位重臣丞相諸葛亮、李嚴回到了成都，先帝的靈柩也運回來了，舉國同喪。先帝這次南征失利，蜀漢七十萬大好男兒都葬送在東吳“小兒”陸遜的一把火手。先是關將軍麥城父子同喪，後是張將軍遭到叛將毒手，現在又是先主白帝城歸天，蜀國一時風雨飄搖。我這個解甲歸田多年的老漢也不禁老淚縱橫。我是先主的兵，弱冠之年就追隨先主東征西討，大小幾十餘戰，血染征袍，殺敵無數。雖然我在陣前沒立過大功，隻是一個進退有據的小校，無論多少次失敗，隻要跟著先主、軍師和各位將軍總覺得前路有“奔頭”，我們還可以從頭再來。殘陽如血，我背著鋤頭回家了，長燈了，家家戶戶穿起了孝服，先帝走了，蜀國的天塌了。

    三更天的時候，我半夢半醒，夢又回到了鐵馬冰河的戰場。先主仁厚的、並不高大的身軀又出現在我的眼前，他拿著兵符做著戰前部署，各位將軍側目而立，一旁的軍師輕搖羽扇，含笑的站在先主身後。我知道隻要跟著他們，就有勝仗打，就有田種，就有飽飯吃。在那個戰亂的、強盜橫行的、餓殍千的年代。跟上個不盤剝百姓的明主，過上安定的沒有戰火的日子，是每個人的希望。終於啊，我們打出了一個大大疆土，據雍荊州、益州兩州之地，又收複了漢中，定軍山一役黃老將軍力斬夏侯淵，殺的曹軍聞風喪膽，曹操的下屬幾次討論遷都避禍。可是夢還是醒了，眼前的是無盡的黑暗。

    我已是不惑之年，多年的征戰，沒得空娶得一個妻子，膝下無兒。丞相為了撫恤老兵，在成都郊外給我建了屋舍，分配了田地和耕牛，沿河修建灌溉的水車，不收我們的稅賦，讓我們自給自足。好日子過了好多年，到了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天大的噩耗一個一個傳來，好像老百姓逢秋絕收一樣，有眼淚，更多的是絕望。

    我點起油燈，佝僂的身子翻出積著厚厚塵土的戰甲和鏽跡斑斑的長劍在燈下慢慢的擦拭著，我哭了，先是小聲的抽泣，後麵是止不住的哀嚎。我好恨，我好恨，為什這個世道好人不長命。殺人如麻的曹操可以雄踞一方，背信棄義的孫權可以苟且偷安。多少兵將變作戟下亡魂，多少忠臣身首異處，多少善良的百姓流離失所。我們的希望呢？我們的仁君呢？屋外陰風大作，好像戰死男兒的亡魂在嗚咽，好像死而不倒的修羅的在低低的沉吟。我又記起了那屍橫遍野的戰場，那衝天的腐臭味，那形形色色的死因倒下的敵人和同袍，我數著戰死的故交的腰牌，我默默的合上了他們死亡時或驚恐或憤怒的雙眼。戰場的土被血肉染上了斑斑駁駁的暗紅色。油燈搖曳了一下，我從回憶中醒來。

    我是多會兒跟上先主征戰的呢？好遙遠，好模糊的記憶，好像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咱們投軍吧！小武！跟上玄德公有飽飯吃！”“我在平原縣待著好好的，雖然我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姐妹，隻能靠打柴為生，可是我吃的飽，穿得暖，村東的李嬸準備給我說門媳婦呢，打仗殺人的事，我可做不了？”我直搖頭。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沒大誌向。如今惡人當道，百姓民不聊生，天子被董卓挾持到長安，又經李傕、郭汜之亂，司徒王允跳城殞命。除了咱們偏安的平原縣城，哪還是樂土？大丈夫建功立業、征戰沙場、平寇安民，慰平生之誌也！”鄰居王勳對我說。

    “聽你說的頭頭是道，我不像你有武藝、有家資，誰會收留我？”

    “玄德公啊，劉關張兄弟三人桃園結義，滅黃巾擊董卓，曾與虎牢關上三英戰呂布，天下聞名。玄德公仁厚，體恤百姓，輕徭薄賦，與民休息。關將軍重義，愛惜下屬。張將軍雖然喝了酒以後凶一點，可是他帶兵有方，操練出的士卒，以一當十，各個奮勇當先。”

    “投軍好苦啊，又遠離家鄉，說不定哪天小命都沒了，我還是安心打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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