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解:孫策之死

類別:未分類 作者:釘宮零姬 本章:別解:孫策之死

    孫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睡好了。夜他總是夢到死去的父親,本該在戰場上馳騁的父親,在一片奇異的天地中,神情驚恐地向自己跑來,嘴似乎喊著什。這片天地不知為何有些奇怪,周圍一片灰蒙蒙,非要孫策用一個詞形容的話,那就是“粘稠”。透過父親身後朦朦的白霧,有幾個人影閑庭信步、不緊不慢地向父親走去;他無法看清這些人的麵容,隻能模糊地辨認他們的輪廓,四肢頎長,行走時身子毫無起伏,好似在地麵上蠕動,隱約還能聽到“茲魯茲魯”的黏糊糊的聲音。這些人的長發並不如常人一般束於身後,而是衝天地樹立著。盡管無法看清長相,但是孫策心中隱隱覺得他知道這些人是誰:征召父親的朱、大破父親的徐榮、射殺父親的黃祖……還有更多、多的人,在這些人背後,在迷霧之中,往父親的方向蠕動。

    父親從自己身邊跑過,卻沒有帶起一絲風。回頭一看,父親不見了,而那群可怖的人以怪異的角度扭動著身軀,茲魯茲魯,茲魯茲魯,那是人類無法完成的動作。為什這些怪人——不,是怪物——齊齊地看向孫策?孫策轉身欲跑,然而卻動不了。手上一沉,低頭一看,不知何時自己正拿著當年父親從井中撈出、被誤認為是玉璽的那尊怪異雕像

    ——孫策想起來了:這個形象,正是所謂“玉璽”上的形象。自己早就將那雕像丟給袁術了:祥瑞的玉璽怎能是如此詭異的形象?袁術去年落魄死去,不知那“玉璽”發揮了多少功勞?

    怪物們發出了某種人類發不出的聲音,靠近了孫策。那絕對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跑不掉,跑不掉啊!啊!啊!……

    “啊……”孫策大口地喘著氣,坐了起來,被子從身上滑落。盡管時至春末,背上已然滿是冷汗。這個黏糊糊的、惡心的夢,已經出現了好幾夜了。逃跑的父親、朦朧的白霧、令人作嘔的人影……人影?孫策的腦袋要炸裂似的疼了起來,腦中似乎觸碰到了什,被什東西所占滿,要被撐破了。人影?早已顧不上回憶什人影了。

    腦中的脹痛感持續了一陣,慢慢地消退了。環視四周,月光灑在營帳門口,映出帳外守夜兵卒的身影。從混亂的記憶中想起來,自己正為討伐曹賊,在營中整頓軍力。

    “夫君……”一陣嬌柔的喃呢聲響起,稍一回頭,大喬抓著被子,睡眼惺忪地看著他,“你又做那個說不清楚的夢了嗎?”

    竟然被一個夢恐嚇到這種地步。孫策心無奈地自嘲。“興許是進來練兵太累了吧。”這向大喬解釋著,孫策側身躺下,將大喬環抱於懷中。大喬乖巧地縮在孫策胸前,貓咪一樣地將雙手搭在孫策胸口。軍中日將出時開始練兵,聲音嘈雜,大喬想多睡一會兒也做不到。

    大喬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今日沒有練兵?大喬叫住主營帳外經過的小兵,被告知今日主公和程普等大將往丹徒山中騎射狩獵,是以無練兵事宜。“騎射狩獵也不錯。”大喬如是想。恰能緩解夫君近日的操勞,又有一幹大將在旁護衛,毋須擔心。

    大喬顯然低估了枕邊人的能力。眾兵將在群山中策馬奔馳,主公卻早已不見蹤影。孫策自幼隨父親練兵,耳濡目染下,騎術了得,加上胯下駿馬四蹄生風,遠不是兵將們能追趕上的。近來的夢讓孫策如鯁在喉,他不由得在山中策馬奔馳、放飛自我以排解煩悶。回過神來,才發覺其他人沒追上了。即便如此,奇怪的夢帶來的、心中縈繞的那股違和感和惡心感並未消散而去,仿佛有人正看著他,把他當作玩具玩弄著他。孫策籲停胯下駿馬,粗暴地將馬兒拴住,將弓箭取於手中,決定去獵殺些什。

    越往丹徒山深處,喬木越高,樹冠蔽天;山的山泉給山林帶來了充足的水氣,讓孫策覺得又濕又冷,越來越像夢的情景。夜那股脹痛感又出現了:腦中被不可述說的什衝擊著,頭暈目眩,天昏地暗;孫策用手按著似乎即將炸裂的腦袋,手中原本狩獵用的箭劃破了臉,鮮血流下,沾染在初生的草苗上。臉上的痛感似乎減輕了腦中的痛感,孫策手上不由得用力了一些。“這樣下去不行,該回去請郎中看看才是……”這想著,孫策正欲往馬兒的方向走去,昨夜夢出現過的、模糊的人影仿佛從孫策身邊浮現出來,長發樹立衝天,一個,一個,一個,一個,一個,一個,一個……重重疊疊,影影綽綽,海浪一般前後錯落圍成一圈,眯著眼咧著嘴角看著孫策。孫策一步一步向後退著,卻發現始終無法拉開與那些怪人的距離。心中的恐怖、無力和憤怒交雜在一起,孫策大吼一聲:“啊——!”往最近的人影一拳砸去,卻揮了個空;再一拳,再一拳,一邊大吼一邊揮拳,孫策大叫的聲音在林中不斷響起,卻揮不去這些悄無聲息的人影。人影在林間晃悠著,紅了眼的孫策忽而聽到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三個人陌生的麵孔從不遠處的灌木叢中一個接一個鑽出,嘴好像叫著“主公”之類的詞。腦中一片混亂的孫策哪能聽得見他們說的是什?見三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出現,搭弓就是嗖地一箭,準確地射中中間那人的腦門,那人立時仰麵倒下,滿臉驚恐和不可思議,眼看就沒氣了。旁邊兩人大驚,不知主公何意,生怕下一個倒下的就是自己,也搭起弓箭對準孫策。眼看雙方將戰,正此時程普等人聞聲而來,終於追上孫策,卻看到主公臉上負傷,對麵兩人正欲殺主,哪能忍?又聽見孫策怒吼著“殺賊!”,怒火攻心的程普拍馬而上,手起刀落,寒光閃過,將兩人亂刀砍成肉醬。

    三人死去,孫策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腦中的混亂逐漸消退,整個人也隨之平複了下來。程普命人在那三人身上搜尋是否有能證明身份的信物,趕忙到孫策麵前跪下:“末將護主不及,請主公責罰!”孫策苦笑了一聲,整理了一下滿是血跡、皺亂的衣衫,正欲安撫程普,那搜屍的小兵拿著一塊身份名牌向二人走來:那分明是軍中大將韓當下屬的銘牌。孫策臉色一變,哪能不知道自己殺錯人了?但近日正是整軍之時,這等“誤殺”萬萬不能傳出。清了清嗓子,孫策正聲道:“程將軍,此事並不怪你,此三人乃許貢門下刺客,為刺殺我而來,以有心算無心,本侯能活,全仰仗程將軍能及時趕到,助本侯一臂之力。”

    搜屍小兵也是個聰明人,稍微一愣,明白了孫策之意,將原本拿在手上的銘牌藏到懷中,跪在程普身後:“報告主公,程將軍神勇過人,將匪人剁成肉醬,難以辨別,並未搜尋到有用之物。”

    孫策讚賞地看了眼搜屍小兵,這小兵長相粗獷,五大三粗,看起來勇猛過人,不曾想有這等細膩心思,多加引導,此人必可堪重用。孫策從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將兩人喚起:“程將軍,走吧,本侯需要郎中來瞧瞧病。”程普不敢怠慢,慌不迭地起身,傳下屬快馬回去先尋郎中,又喚那搜屍小兵去將孫策的馬牽來,自己則攙扶著孫策。君臣二人緩緩前行,孫策低聲問道:“程將軍,那小兵姓甚名誰?”

    程普不知孫策為何意,但還是答道:“回稟主公,此人並非小兵,乃軍中別部司馬呂蒙,當年殺人潛逃,袁雄將他介紹到了主公這效力。”

    孫策恍然,點了點頭,前幾年這事他還有點印象。當年來的時候,呂蒙隻是個莽夫一般的人物,若非如此,年少時也不會怒起殺人而逃亡。

    呂蒙牽來駿馬,孫策低聲向兩人說明今日事該如何處理,兩人點頭稱是。

    孫策帶了部分兵將回到吳會,請來華佗徒弟治療。次日晚些時候,由命手下傳別部司馬呂蒙來見。少頃,門外傳來呂蒙拜見的聲音。孫策屏退左右,喚呂蒙上前說話。呂蒙近到孫策跟前,遲疑了一會兒,將懷中的三個銘牌掏出,跪在地上,雙手進奉給孫策。

    孫策拿起銘牌,放到眼前端詳:那牌上的血跡早就幹了,被呂蒙蹭掉了不少;再一搓,又從銘牌上搓下些許暗紅色的粉末。前日之事發生後,軍中無甚波瀾,程普隻言主公被樹枝蹭傷,而呂蒙則往韓當處,告知其麾下三人被許貢門客收買主,讓韓當按下此事、穩定軍心。觀軍中情形,此事怕不是隻有孫策、呂蒙、韓當三人知道。孫策看著呂蒙低下的頭,心想:“此人雖為勇武之輩,處理事情卻滴水不漏又恰到好處,說其聰穎也並不為過。”於是出聲問:“子明,聽聞你出身貧苦,少不識字?”

    “回主公,子明家境貧寒,少時隨姐夫鄧當在軍中效力,未能讀書識字。”

    “為將者當勇武,卻也須知兵家謀略、人心向背乃至天下大事。子明,本侯有心重用你,你若能夠讀書識字、博文明理,當能建功立業,名滿天下也。”

    呂蒙沒有立即回答,跪著的身軀有些許顫栗。孫策以為他因受到重視而激動,也不多言。沉默了一會兒,呂蒙似乎平複了下來,聲音卻依舊戰戰兢兢:“謹遵上命。”

    孫策滿意地點了點頭。“明天起你就跟隨本侯左右吧。”

    呂蒙稱是,孫策將此調令發往軍中,此乃後話。

    呂蒙退後,孫策伏到案前思考今後的戰略,卻忽然聽到一個玄之又玄的聲音:“將死矣……”

    “誰?”孫策出聲,那聲難以揣測的歎息在粘稠的空間漸弱地響著。夢中世界?孫策倏地站了起來。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不過以往在這個夢出現的那些衝天長辮的怪物,此次並沒有出現,沒有以前的夢那種惡心感。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仔細一聽,又不像孫策知道的什東西能發出的聲音,“汝父心懷匡扶天下之誌,而中道崩殂,你可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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