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她十六歲。

    在母親的請求下，終於是讀完了初中，但也說不上可惜。

    於是乎，她就被趕了出來。

    村外的小路邊樺樹鬆樹稀稀拉拉，綠蔭映燃了雲彩，若隱若現的光斑映在她灰紫色的長衫上。

    車上也算冷清，鄉下有所顛簸也是在所難免的，但心思卻並不在這。

    “馬上就到了。”心中不住地期盼。蘇流卻沒有帶太多東西——她明白，父親是不允許的，身上這件家稀少的能說得過去的衣服都是母親心疼她才背著丈夫給她的。

    明明是離開家鄉，她非但沒有一絲不舍，反而滿是青少年的興奮勁。

    是的，興奮，她正緊緊地握著邊角布縫的“錢包”——那是她這三年偷偷在學校不吃午飯攢出來的。

    想當初第一次藏在缸下邊被發現後母親瞪著眼罵了她一頓，父親卻隻是在旁邊看著，邊看邊笑。現在想來她多少也明白些了，自己的父親巴不得省點錢呢，供她上學都是母親硬要求的，也是她唯一的資本了。

    陽光總是毫不掩飾的，直透進人的心底，也多多少少照亮不了一些悶葫蘆。蘇流大口地呼吸著城的空氣，刺鼻的氣味暫且在她看來也算美好。一路的車程中她規劃好了她所希望的一切，她，宛若重生。

    時光容易把人拋，燈火通明心花澆。連住宿都沒太考慮，她此刻已然飄入雲空，與月相伴——因為，一台電腦。

    她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電腦，可日日夜夜積攢的午飯錢卻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正像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抱著她的“希望”，這份“希望”喚醒了她曾經的那個幼稚的理想，那是自己曾羞恥地大聲喊出的：“我要成為一名作家！”

    生活的熱情可能會被現實的冷水撲滅，幼稚的心願卻能永遠長存。

    找好租借的房子已是燈火闌珊時，出門打工的孩子們總是會給家打個電話，但蘇流連家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甚至家都沒人相信她能活下來——車票錢都是她自己掏的。

    帶著孩子的那份純真，她獨立了，於是打算在晚上去看看這個城市的樣貌。不怕別人笑話，她害怕會迷路，隻得一條街走到底。

    街燈烘焙了蕭瑟的夜，落葉堆不知什時候被收走了，月亮半圓不圓，也不再粘著幾顆小星星了，夜空隻是一塊藍紫色的染布。

    她的眼隻有這個城市。

    哼著母親偶爾唱的小歌，不在乎秋夜有多寒冷與寂寞，更不在乎跑調跑到北極的自己，蘇流隻是自顧自地走，淹沒在人群中卻沒有隨波逐流。據說她的名字就是父親因為想要兒子提出把她順著河流丟掉時調侃著取的。

    “要是少個人就好了，可以少張嘴討飯了。”他總是這說，直到這天才趕走了蘇流。

    就這走著，走著…

    很少見這安靜的孩子，他隻是看著蘇流，這兩個都不怎在乎寒冷的家夥對視著，他卻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乳牙。

    下意識她察覺這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蘇流總是聽說因為重男輕女而有小女孩被丟掉，她就算罕見的被幸運女神眷顧沒被丟掉的了。

    兩塊黯淡的破布裹著這個孩子，消瘦的小臉凍得通紅。

    看著他不怕生，蘇流也大膽這試著抱起了他。很輕很輕，蟬翼也不足為過，又很重很重，生命的重量讓人感到激動。她不自覺地微微的笑了起來，恍惚間淡淡的光暈模糊了身後的那座城市，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她從來都不曾知道的——母性。

    “是等著孩子父母來找孩子嗎？看樣子應該是故意丟掉孩子的吧？那是要找警察嗎”前思後想中回到了這個她現在的“家”的門口，“還是先帶回來算了，外麵挺冷的。”便打定了主意。

    她不太記得在那之後都發生了什了，但莫名的打定了主意——她，想收養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