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明月，尚未西沉，月光斜斜的從殘破的樓宇中落殷商的身子上。

    殷商將長劍插在身側，緩緩起身，繞過二妖，一直走到窗口，在身上翻了一下，找出一隻酒壺，滿滿的灌了一口，整個人躺在窗間。

    二妖也隨著來到窗前，靜靜的看著這個男人，一個雖在眼前，卻仿佛早已死去的男人。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卻在二妖的心上不斷縈繞。

    殷商一手握住酒壺垂在下邊，眼光向遠方看去，漫無邊際。

    “當時，我剛走進江湖，好大的一座江湖啊，有劍神，有大妖，有魔頭，而我那時的境界比起你們還不如，就拿著一把劍想在江湖上闖出一個名聲，真是不知高地厚啊，我花一個月的時間來到了一座山下，是什山來著，對了碧雲山，就在那，我遇見了符源，對了，那時他還不叫符源，叫什來著啊。”

    殷商的聲音回蕩在夜空，很輕，很慢，就如同從曆史中傳出，帶著不盡的味道。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遠到殷商還不是殷商，符源還不是符源的時候。

    碧雲山。

    少年遇到了另一個少年，一身麻衣的殷商蹲在樹下，看著樹上，撓著頭正在思索著怎辦，樹上懸掛著一個人，一個白衣年輕人，身上纏著繃帶，滿臉鮮血，像死人多過活人。

    殷商拿著一柄劍，很普通的劍，連劍鞘都沒有，這還晚上是從村子的鐵匠鋪拿的，殷商沒錢，所以就放了一個欠條，這把劍是鐵匠大叔的心肝寶貝，打死也不會給殷商的，所以殷商晚上拿走了它，但殷商認為自己不能白拿，所以留下了欠條，這就是殷商的行事風格，殷商覺得自己還是站得住理的。

    可現在有個問題，就是如何處置上麵那個人，那個人的傷勢雖重，可顯然是沒死的，殷商可以聽到那人微弱的呼吸聲，所以殷商很是糾結，是給上麵那人一劍，讓他徹底解脫，還是先救下來，至於能不能救得活，那就看意了。

    “真是的，這人幹不早死一刻，早死一刻不就沒我什事了？現在沒死偏偏還讓我給碰上了，不過既然沒死就明和我有緣。”殷商掏出一枚銅錢道，“正麵就送你入土，反麵就看意。”

    殷商將銅錢拋起，還沒來得及接住，便看見樹上那人一手攥緊，麵握著一枚銅錢，殷商抬頭看去，樹上那人低頭望著殷商。

    兩人就這看著，誰也不曾話，直到樹上那人再次昏死過去，殷商也未曾見到那枚銅錢落地。

    殷商歎了口氣，站了起來，拍了拍了腿，道：“既然你要賭意，那就賭一把好了，真是個賭徒。”

    明月高懸，群星璀璨，一輪篝火與之交相呼應。

    殷商坐在樹上對篝火旁那個剛剛醒過來的人：“真沒想到，你這瘦弱的身體竟然能熬過來，看來真是意啊。”

    “有水嗎？”

    殷商將自己的水袋扔下去，砸在那個人的身上。

    打開水袋，一口將水全部灌進了胃，結果最後反倒吐了不少，殷商在樹上笑了笑，也不吭聲。斜躺在樹上，這片星空他永遠也看不厭。

    “在下薑子源，多謝閣下救命之恩，日後若我還活著，必當償還閣下的恩情。”

    殷商撓了撓頭道：“看來是一筆賠本買賣了。”

    薑子源撐著身子站起，將水袋放在篝火旁，開始朝遠方走去，步履蹣跚，卻很堅定。

    “等一等，你要去牧野？”

    薑子源停下腳步，回過來對著殷商點了點頭，神色難看至極，他甚至不敢看向殷商，他極力保持的鎮定即將崩潰。

    殷商坐起來，靜靜的看著薑子源，眼中倒映著整個星空，“別去了，結束了，玲瓏門被滅門了。”殷商對著薑子源漫不經心的出了這個消息，卻像是在對這個世界訴。

    玲瓏門啊，一個傳承了千年的勢力，在這個偌大的江湖堅持了千年屹立不倒，可殷商剛來到這個江湖，便聽到了玲瓏門大戰的消息，好像是四隻大妖對玲瓏門發動了不死不休的滅門戰爭，其中一隻還是難得一見的九尾狐，大戰持續了一周，今剛剛結束，玲瓏門敗了，敗得很慘，五階之上全部被殺，牧野範圍內的玲瓏門人全數被屠殺。便打算換個方向去看熱鬧，聽禦神閣有好戲，結果就在這碰到了薑子源。

    薑子源一口血噴出，臉上的神色黯淡至極，眼中的光彩岌岌可危，一旦熄滅，隻怕生命就徹底走到了盡頭。

    “對了，還有一個消息，是玲瓏門主傳出的，好像是什不上九重，玲瓏不出，應該是留給還活著的玲瓏門人吧，不過吧，玲瓏門剩下的隻有貓兩三隻了，就比如你這種的。”

    “不上九重，玲瓏不出？不上九重。玲瓏不出！”薑子源重複了幾遍，拿手抹去了嘴角的鮮血，對殷商行了一禮，就要離去。

    殷商從樹下跳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去一趟吧，看來還會有好戲上場啊。”

    殷商走到薑子源身旁，打算和他一同去牧野，對薑子源而言，身為玲瓏門人，即使宗門被滅，但門主遺言在此，那他怎也要走上一趟，生死其實已經不在意了，好友，師長，皆以死去，留下的他隻是孤魂野鬼一隻罷了。殷商則是無所謂去哪，不過他到想看看這個求死之人會做出些什事情，連救命恩人的姓名也不問，隻怕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啊。

    帶著夜色，二人走向了牧野，一個已成地獄的地方。

    ······

    殷商灌了自己一口，隨手將空蕩蕩的酒壺扔了出去，道：“九尾狐，見過沒？可惜我當初連酒都不會喝，真是初出茅廬的傻子啊。”

    白狐一愣，九尾？這簡直超出她的想象了，她是生的六尾白狐，賦極好，在外界即便隻是剛出生也是踩在六階的門檻上，隻是在這源界，這成了她最大的束縛，痛苦的折磨從出生便一直伴隨與她。即便如此，她也無法想象九尾的強大，即便是幼年的九尾狐也可以輕鬆殺掉她。

    不過如果能夠見到九尾狐的話，即使見麵即死，她也甘心，這源界隻有她這一隻六尾狐妖，真的很想見見其它狐妖啊。

    貓妖上前一步，拿出一隻酒壺，遞給了殷商。

    殷商接了過來，拔掉塞子，聞了一口，眼神一亮。

    貓妖道：“這酒是外麵一個叫庭的，聽很稀有，如今還剩下三壺。”

    殷商喝了一口，滿足的躺在窗間道：“這酒還湊合。”

    月已西沉，仍有月光照在殷商身上，仿佛再留戀。

    ······

    半年後，牧野。

    一處廢墟上，薑子源對殷商道：“要不要來點？”

    殷商看了看喝醉的薑子源搖了搖頭，半年了，陸陸續續有人來這牧野想找點東西，可這除了廢墟隻有屍骨了，薑子源也徹底成了一個醉鬼，這半年，薑子源不知道埋了多少屍骨，有認識的，但更多的是不認識的，可就這樣，也有人將其翻了出來，就這樣不斷的重複中，別人一直挖，薑子源一直埋，至於這過程中，薑子源挨了多少悶棍，吃了多少打，殷商一點也不介意，連出手的打算都沒有，就這樣一周前，大概是認命了吧，再沒有人從屍骨上做打算，薑子源終於將他所有的同門送土為安。

    “喂！你來這到底是做什的！你肯定知道那句話的意思，趕緊的，這都半年，再這下去，我就趕不上禦神閣的那場熱鬧了！”

    薑子源搖搖頭，坐在這片廢墟上，就是在這，他找到了他的師父。

    殷商搖了搖頭，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提著一壺酒，來到一處涼亭，這是整個牧野唯一完好的地方，這坐著一個美女，美到極致的美女，沒有人敢靠近這個地方，凡是不知死活的都已經見了閻王了。

    殷商徑直走進涼亭，他可不敢坐下，就這待在美女身旁，一動不動，直到美女開口，聲音很美，如桃花盛開，“想死？”。

    “不想，隻是想請姐姐喝杯酒，我可從未見過像姐姐這漂亮的女子，比我們梅子鎮上那個周仙女好看多了。”

    “喲，嘴挺甜的，怎前幾日不來，我可是看你在我這晃悠半年多了啊。”

    “呀！沒想到姐姐還記得我，這不想去禦神閣湊熱鬧，所以來給姐姐打個招呼，這都半年了，現在趕過去還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亭中美女接過殷商的酒，放在石桌上，輕聲道：“好了，你可以去湊熱鬧了。”

    殷商的臉抽了一抽，陪笑道：“對了，姐姐，你禦神閣那件事什時候能結束，我擔心現在過去會賠了我的命。”

    亭中美女也不看殷商，道：“至少十年才會有個結果，敢染指神靈花，真把自己當神了。”

    “真有神靈花？”殷商震驚到，他隻知道禦神閣這場風波會很大，可現在看來，這場風波哪是很大，簡直就是翻了！

    “誰知道有沒有，反正禦神閣主已經將命給賠進去了。”美女悠悠道。

    “姐姐，你不去湊個熱鬧？我去就是看個熱鬧，不過姐姐你可不一樣啊。”

    “我？我去九條命也不夠賠啊。”

    “這狠？對了，姐姐你留在這做什，我看你待在這，是等人嗎？”

    亭中美女笑了笑，輕聲道：“我在這自然是為了斬草除根了，順便找座塔，你知道在哪嗎？告訴姐姐有獎勵哦。”

    殷商狠狠咽了下口水，背後的冷汗已經將麻衣給盡數打濕。

    “我怎會知道，我又不是玲瓏門的人，對了，我這有朵花，肯定很配姐姐。”完，殷商遞給美女姐姐一枝梅花。

    亭中美女眼神變了變，伸出那隻纖纖玉手，輕輕拿起那枝梅花，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要不你怎可能站在我麵前呢，這枝梅花哪來的？”

    本已經有點蔫的梅花在美女姐姐的手上瞬間恢複了光彩，亭外開始飄起了雪花。

    殷商看著這一幕，撓了撓頭道：“這是從我們鎮上摘得，摘了好久了。”

    “你竟然沒被打死，可見你是有福緣的，將它送給我，不心疼？”

    “當然不心疼了，這花隻有姐姐你才適合，我們梅子鎮上那個周仙女和我要了好幾次，我都沒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