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人

      我陷入了極大的混亂，但混亂毫無益處，我盡可能地整理自己雜亂無章的思緒，總結自己此前遭遇的離奇事件：

      首先，我今天乘坐列車，到達了五年前使得前桌失蹤的無名山；

      然後，在爬山的途中，我一不留神就走到了遠離山道的樹林，時間也不知為何跳躍到了深夜，沒過多久我就遇到了神秘的黑影怪人，被其以巨斧殘忍殺害；

      最後，上麵發生的事情因神秘的時間回溯而全部作廢，我在前往無名山的列車上再度醒來了。

      我掏出手機檢查上麵顯示的日期和時間，再連接網絡以確認手機顯示的日期和時間沒有被篡改過。盡管想不到會有誰來篡改我這普通大學生的手機，不過這是必要的檢查環節。而毫無疑問，我是真的回到了前往無名山的時間點。但是，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

      在我以前玩的很多單機遊戲，玩家能夠在菜單選擇存檔和讀檔，即使自己操縱的角色在關卡中倒下了也能夠重新來過。我因此有過暢想，如果在現實世界也能夠自由自在地存檔和讀檔，就等同於先天立於不敗之地。很多成功概率渺茫的挑戰，隻要不是概率為零，就都能夠通過反複挑戰直到成功，堪稱人生超級**。萬事從此隻取決於自己想不想做，而非能不能做。

      而這門**，此刻正掌握在自己的手？

      要我接受這種意淫般的設定，不如告訴我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噩夢。但是，我怎能夠承認那僅僅是噩夢？我的手臂和胸膛直到此刻似乎都淤積著此前劇烈痛楚的餘韻，回蕩在意識的極致恐懼和絕望哪怕僅存回響也足以使我如墜冰窟。

      還有，在最後，我的臉……我的麵部連帶骨頭都被巨斧無情地劈爛破碎。我曾經想象過自己如果投身於某些危險情景，最後會有何種死法降臨，但是作為一個人，自己竟會那樣死去……我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的手腳在止不住地發顫，想來現在的自己連站都站不穩吧。

      這時，列車開始減速，然後停止，左側的門打開了。

      在我此刻看來，這出口無異於地獄之口。我不想在這站下車，就放我回家吧，我想在家好好睡一覺，忘掉今天這個糟糕的日子。但萬分遺憾的是，我的理性這會兒已經徹底睡醒了，並且還在我的耳畔冰冷地私語：現在必須下車，必須去確認一些事情，以切實證明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

      我抓著車廂中間的金屬把杆支撐起身體，拖拖拉拉地下車去了。

      之後，我一路穿過閘機和出站口，搭出租車把自己送到了山腳下，再進入了上次的小賣店。

      我回憶著自己上次的所作所為，在店買了幾瓶水裝進背包，然後故作自然地向店的出口走去。

      不出所料地，店老板“再次”喊住了我，“你要登無名山？”

      這句話，宛如一道電流，鑽入了我的脊椎。

      “是的。”我一邊說，一邊轉過身。

      店老板從櫃台下拿出了照片，向我遞了過來，“我朋友的女兒，她在山上失蹤了。如果你之後有見到，幫個忙好嗎？”

      “好的。”我說不出自己是害怕還是激動，先伸手從店老板手拿了照片，再低頭去看。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那個與前桌極度相似的，失蹤幼女的外貌。

      這就是證據了，我真的回到了過去的證據！

      我這輩子就沒有遇過如此破壞自己常識觀念的事情。

      等店老板像上次一樣和我對完“台詞”，我五味雜陳地走出小賣店，又三番五次地檢查照片。

      一個月前失蹤的神秘幼女，五年前失蹤的前桌，以及“上次”的我……

      如果我沒有遇到神秘的時間回溯現象，肯定也會像前兩者一樣被外界判斷為意外失蹤吧。那，能否這假設：幼女和前桌——兩者當初就像“上次”的我一樣，莫名其妙地偏離了正常的時間和空間，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身處於夜晚的山林，最終遇到了那個可怕的黑影怪人，為其所殺害？

      說到底，那個黑影怪人又是什？雖然我直覺地判斷那是人類，但那分明不是人吧？難不成那是某些鄉野怪談描述的出沒於森林的邪惡妖怪，我之所以會在山上迷路也是那家夥的所作所為？

      一想到在人來人往的無名山景區竟有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邪物徘徊，我就無法坐視不理。

    ——

      我曾經向往成為故事的主角。

      具體地說，我向往成為懲惡揚善的英雄角色，時常幻想自己在擁有力量之後應該如何如何。初中叛逆時我也對所謂邪惡美學產生過興趣，還在網絡上默默讚同過某些社會達爾文主義評論，但到頭來我發現自己長不出鐵石心腸。坐在鍵盤前自然是能夠鐵麵無情揮斥方遒，而真正麵對近在咫尺的淚水和哭聲，要我麵不改色著實強人所難。如果有超人的力量，我更加願意用在使人歡笑的事情上。盡管那聽上去既陳腐又無聊，不過我似乎就是適合做個既陳腐又無聊的人。

      所以我無法對那黑影怪人坐視不理。但是，我又能夠做到什？首先必須承認，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逆轉了我既定的命運，使我穿梭時間死而複生。不過，那又如何呢？我清楚這股力量的底細嗎？知道發動的原理嗎？我要拿什保證自己第二次死了，又還能有第三次人生呢？

      我既拿不出足夠的莽勇，又沒有合理的方法，所以我的選擇隻有一條了——報警。

      這顯然不是聰明人的辦法。而遺憾的是，我也確實不是聰明人。但我必須至少盡到自己作為知情者的責任，因此，哪怕是被人當成神誌不清的瘋子也罷，我隻能硬著頭皮走進無名山派出所的接案室，描述那黑影怪人的殘忍和強大。

      我也有思考過，自己是否應該提供更加具有現實意義的形象，比如先在網絡上找到某些在逃殺人犯的肖像，再聲稱自己在無名山上目擊到了他（或他們），但這又構成對於執法者性命的漠視了。黑影怪人的速度和力量遠超人類，從那眨眼間就能夠穿過十幾米距離的爆發力來看，他的起步速度往少說也有秒速五十米，極限速度仍然未知，而足以提供這種速度的肌肉，天知道普通子彈能不能穿入。

      果不其然，隻聽了我幾句描述，眼前穿著藍色製服的人就停止了記錄。而在聽完後，他說：“你是叫李多，對吧？今年十九歲，還在讀大學啊。”

      “是的。”

      “報假警是擾亂公共秩序，是要拘留和罰款的。萬一叫學校和父母知道這件事，不好辦吧？”

      “我說的都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