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秣陵王氏的王六來，最近的日子，是一比一難熬。

    自一日晚間開始，瓢潑般的大雨就敞開口子似的下個不停，到二日的午間，就將他莊子的田地和農戶房舍淹了大半，找周原援手後他隻想在周莊暫避，本以為這水一功夫就會消退下去，誰料這兩的雨水竟沒多少停過的時候，雖然比起開頭了些，但眼看著淮水一寸寸的往上漲，眼看著自己的莊子一寸寸的被淹沒，王六的心猶如針紮。

    以前的秣陵可從沒碰到過這厲害的水災，就連他自己的記憶，也從沒有哪個老人講過有這厲害的水災，怎就偏偏讓他王六攤上？

    王六當時也是愁得無法可想：雨還沒個歇的時候，也不知道什時候是個頭，可就算雨馬上歇住了，他的莊上也是虧了血本：莊戶家被衝毀的房屋不算，被衝走的莊戶不算，今年的幾百畝田地可全部都是打了水漂，他是別想再收一粒糧食上來了。

    隻是比起這些來，周原這雜種的一門心思才真叫狠毒。

    在他到周莊的第二，周原就找他管家遞話過來，是看他莊子遭難，怕是難以為計，問他有沒有其他的考慮。

    那老家夥話是什意思，王六怎會不明白？不就打著他莊子的主意？他娘的！

    但他王六這份家業來得何其艱難？

    他雖是王氏嫡係子弟，但他生來性子就弱，極不討他老爹王元龍的喜歡，他老爹死後，分給他的家產不過寥寥些銀錢，若不是他咬牙跟著王虎拚搏數年，再借著王虎的威勢，他就算強取豪奪，劉連屯手得的這份家業也跟他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這份家業，乃是他王六一家安身立命之所，就算此次遭逢大災，但隻要這份基業在，三五年間自然就能恢複元氣，他又豈會做那殺雞取卵的蠢事？

    王六當時就一口回絕了周良的要求，在他看來，他莊子遭此大難才到周原莊上暫避，鄉鄉親的，伸手相援都是當然，象這樣落井下石的，簡直是無恥之極。若周原還要點臉皮，怎也不會再提這要求。

    誰知道當晚上，周原就當麵挑明了，要買他莊子，讓他開個價出來。

    開他娘個頭！

    若不是他一家老都還在周莊呆著，他當時就會戳著周原的鼻子罵這狼子野心的狗東西。

    可他不敢，當真不敢。

    即使過去一月多時間，他依舊能記得當初王虎栽在這子手時的慘狀，他也比其他人更清楚現在周原手數百鄉營的底細。

    好在周原除了以水未消退為借口不讓他離莊外，也不限他往縣城、往王家傳遞消息，這才讓他略略放心了些。

    今周原終於答應讓他領著家人出莊，他還以為這賊已經放棄了買他莊子的想法，誰知道剛到渡口這賊就凶威畢露，將王家來人屠狗殺豬樣的殺得血流滿場。

    站在渡口，看著滿地橫流的血水，看著一地的屍身，王六的心都在發顫：又是十幾條人命啊！這煞星惹不得，當真惹不得！

    看著抬過來的三具屍身，周原歎了口氣，對王昆道：“陣亡的兄弟，先行送回莊上，靈堂照前日馬三他們的布置，重傷的兄弟回莊後讓營中郎中用心救治，不得節省，其餘的就地修整。”

    “是！”

    “我鄉營今日在秣陵渡口遇襲，雖將那些暴徒擊潰，但總歸要縣衙的官差來勘驗核實一番，免得有人在背後三道四。通知縣衙吧，此外將這些暴徒的屍身也收殮一下。”

    “是！”

    啪的一聲響，周原回過頭來，一點雨水般的東西飛濺到他的臉上。

    習慣性的抹臉之時，周原看見原來是鄉營的一個兵卒正將半截身子從地上拖起，那雨水樣的東西正是從耷拉在那兵卒肩頭的軟軟綿綿的一截腸子甩飛出來。

    周原皺了皺眉，還未話，趙鵬卻先一步過去一巴掌扇在那兵卒頭上：“狗東西，怎做事的！”一邊對那兵卒使了個眼色，讓他快滾。

    “過來！”周原開口道。

    那兵卒趕緊放下手的兩條人腿走了兩步，才發覺肩上的東西拉扯著自己，慌忙將那軟乎乎的東西甩在一邊，忐忑異常的走到周原麵前。

    周原卻不管他，徑直走到他丟下的屍身旁邊，將拖出去老遠的東西收攏到一起，放到那空空的半截胸腹中，讓那兵卒端上，才問道：“一都隊的吧？叫什名字？”

    “回指揮使，的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