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陣之上，隨時都會麵臨死亡，戰陣之上隨時都可能殞命！這是他們選擇從軍時便已然知道的結果，常年征戰不知有多少同袍從自己身邊消失，不知有多少同袍的屍體，還是自己去尋找拚湊而成！

    抗下這一波衝鋒，這三千人之中活下來的，便可去中軍休息，不管是養傷還是養膘，都沒人管你，除非到了整支部隊生死存亡之際，否則都不需要再麵對刀兵。

    然而這三千人的將官，六十名隊正，六名校尉，三名都帥。他們基本沒有機會，一半是軍法，隻一半是同袍之情！

    往日旗下軍士為他們衝鋒陷陣，博得軍功，往日旗下的兒郎護衛他們周全不惜舍命！今日麵對這必死之局，他們將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為同袍擋下第一波衝擊。

    雖然並沒有什作用，但隻要能讓他們手中的鐵槍，承受的衝擊力上一分，或許便能救下一人，而這人日後或許也能成為隊正、校尉甚至於都帥，達到此時自己的高度，然後再站在他旗下軍士的前麵，替後來者擋下刀兵。

    這或許就是傳承，一支悍勇強軍的傳承！

    軍法是因為前些年朱溫定下一條軍規，“凡將校有戰沒者，所部兵悉斬之，謂之拔隊斬。”雖然這條軍規因為導致大量戰死將官的部卒逃亡給廢了，但朱溫親軍隊伍中留下了這條習俗，將官赴死，部卒爭先。

    這六十多名將官站在隊列前方，傲然赴死，他們身後的部卒便沒有理由，也沒有勇氣退縮畏戰！

    沒有人不怕死，但見慣生死之人會選擇如何去死！這三千人不管是受了誰的蠱惑，還是迫於軍法，或者出於平日訓練的習慣，此時都如同對方奔騰而來的戰馬一樣，選擇了悍然赴死！

    十丈距離在狂躁的戰馬腳下，實在沒有不算遠。周德威的三百名親衛隨同五千戰馬，一頭紮進了梁軍豎起的槍林！而他們身後緊跟著一支千人騎兵，其他五支隊伍也加入了序列，隻待這五千戰馬撕開一個缺口，他們便會蜂擁而入！

    戰馬奔至眼前，六十多名梁軍將官終於動了，迎著戰馬揚起的鐵蹄，他們張開雙手撲了上去，麵對衝鋒的戰馬，他們試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抱住那揚起的鐵蹄，試圖牽絆住這些領頭的戰馬，從而減慢後麵馬群的腳步！

    有人被撞飛，也有人攀上了馬身；有人滾入馬下，也有人抱住了馬腿和戰馬一同跌倒，但他們都有同一個結果，被這些戰馬帶著撞向了身後的長槍！

    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效果，沒有人知道，但或許有！這個或許便已經成為他們撲上去的理由！

    長槍紛紛插入馬身，戰馬嘶鳴或是重傷，或是直接死亡。但都靠著強大的慣性，將自己的軀體或是屍體砸進了槍林，然後翻滾，再然後被後麵接踵而至，同樣的軀體壓倒在地。

    長槍斷裂，馬屍翻滾。戰場中央一團混亂，飛起的肢體與濺起的煙塵讓人看不清其中情形。

    終於三千長槍兵所組成的槍林被受傷的戰馬給絞殺得七零八落，剩下的戰馬和那三百親衛躍過地上的人馬屍體，一頭撞上了梁軍的長牌。長牌倒塌，破碎甚至於向後倒飛，但長牌之後又是一片槍林。

    周德威緊了緊拳頭，他掌心都是汗，經曆過多年征戰，這樣的場麵時有發生，但每一次他都按不下心中的激動，這陣或許破了！

    他當然知道這隻是或許，因為這才是破陣的開始，隻要長牌後麵的梁軍被先前的慘烈給震住了心神，不需要太久，隻要那一眨眼的功夫，自己手下的這六千騎兵便能衝殺入陣！

    三百親衛借著剩餘兩千餘匹的空馬，又一頭紮進了長牌後麵的槍林，這片槍林有多厚，他們之前並不知道，周德威也不知道，但是現在大家都看清楚了。

    不厚，也就三丈！三丈的距離戰馬可以一蹴而就，但三丈的槍林卻足以穿透戰馬，然後讓它翻滾，甩下身上的騎士，再讓騎士翻滾，騎士翻滾結束，應該還沒有穿過這三丈距離！

    三百親衛根本沒有管這槍林到底有多厚，他們是真正的死士，從發起衝鋒的那一刻起，他們便已然放棄了生命！

    兩千匹空馬讓他們突進了一丈！他們自己胯下的戰馬，連同那那些翻滾的馬屍又挺進了一丈！然後他們翻滾的軀體以及手中的騎槍終究沒能突破最後一丈！

    但這不重要，因為他們身後的那一千騎兵，已經踏著他們屍體穿過了槍林，衝了進去。

    然而這一千騎兵穿過槍林之後，胯下戰馬已經沒有了速度，麵對的將是又一層厚達三丈，手持刀盾的梁國短刀兵！以及突然變得密集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