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阿靜

類別:未分類 作者:哎呀小尤 本章:19. 阿靜

    今天在老宅翻到一隻書簽,那是阿靜送我的書簽。

    阿靜是我的小學同學,也是我兒時的玩伴。

    是我最初在老宅生活的十幾年中,唯一的朋友。

    她一年四季都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紅色滌綸外套:夏天單穿,冬天套穿在貼身棉襖外麵。一雙破布鞋,一年四季不離腳。

    在炎熱的夏季,她剛從外地轉來我們班時,我們看到她的臉上和身上長著一塊一塊白色的斑塊,都很害怕。班主任為了讓大家早日接納她,就跟大家解釋了阿靜的病——不傳染的。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有一種病叫白癜風,它可以長在人的臉上,手臂上,腿上,甚至頭皮上。

    當她向大家介紹自己的時候,蹩腳的普通話逗得我們前仰後翻。原來她是南方人,跟美七一樣,從祖國很南很南的地方來。

    大家嫌棄她身上的斑,而且她說話,我們聽不懂,所以沒人願意跟她做同桌。就這樣,靠北的最後一個角落,除了放些掃把和墩布,就都歸她所有了。

    所有同學似乎默默地達成了一個共識:都不理她,就像班級沒這個人一樣。

    她也就被慢慢孤立了。

    每次自修時間輪到我做值日生留在班級的時候,總會發現她留在教室內看書。看久了就走到教室前方,趴在窗台上,羨慕地看著同學們在外麵玩得起勁。

    我從沒有見過她帶午飯。

    每到中午,大家拿出保溫飯盒的時候,她就不見了蹤影。然後直到下午第一節課,她才會踩著上課的鈴聲進教室。

    與阿靜成為朋友,是因為一次體育課發生的事。

    那次,我由於身體不舒服向老師請了假,一個人留在教室休息。沒多久,就見到她匆匆忙忙跑回教室,手像是緊緊攥著什東西。

    她一把把那團東西塞進了書桌,就又跑了出去。

    她的座位離我很遠:我常年沐浴在陽光下,而她一年都躲在教室最陰暗的角落中。

    她在書桌藏了什?我當時沒有看清楚,但很好奇。

    趁著沒人,我便躡手躡腳走到她的座位,低頭掏出她塞進去的東西——一張揉得皺皺的紙。上麵歪歪斜斜寫著:《許三觀賣血記》《長恨歌》《圍城》

    原來是些書籍的名字,無聊的人!

    體育課結束。

    下一堂是班主任的課,可是上課鈴聲還沒響起,家境較好的女同學張黎就大叫一聲,說自己的手表丟了——價值近千元!

    這下,教室炸鍋了:

    上一堂是體育課,大家都在外麵的呀!

    不對,陳思一直在教室。

    胡說什呀,陳思可是個好學生。再說,人家家條件也不差,怎可能去偷手表。

    噢,我知道了!白癜風中間鬼鬼祟祟回來過!

    對對對,我也看到她跑回教室了!

    班主任踏著鈴聲走進教室。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跟班主任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並希望老師為張黎同學討回公道——當著大家的麵,翻翻看白癜風的書包有沒有手表!

    班主任走到阿靜的座位,問她體育課有沒有回過教室。可是她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然後使勁搖頭。

    老師,她撒謊!她體育課明明回來過!

    班主任見阿靜一直搖頭,有點無奈。況且,丟東西和偷東西可不是小事,總要給大家個交代。

    阿靜,讓我們看看你的書包吧。如果書包沒有張黎的手表,你就是清白的了。班主任撫了撫她同樣長著白斑的肩膀。

    阿靜下意識地躲開了。

    她死死抱著自己的書包不肯鬆手。這讓大家更加確信張黎的手表,就在她的書包。

    就這樣,由老師示意,幾個男生搶過了阿靜的書包,還把她的書桌也仔仔細細檢查一翻。然後,把書包交給了老師。迫於無奈,班主任當著所有同學的麵打開了書包,把書包的東西一股腦全部倒了出來。想不到,一個硬邦邦的黑色東西最先掉了出來,又彈到地上。

    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個黑色的,還夾著青菜葉子的饅頭。那硬邦邦的饅頭,像個石頭一樣。如果砸在誰的頭上,很可能會腫個大包。

    阿靜的頭,深深埋進肩膀。

    不過,此刻的黑饅頭也無法引起同學們的興趣了,大家更關注的,是為她定罪。

    然而,倒到講台上的東西,除了幾張蜷了邊角的試卷、一本數學教材、一本《牡丹亭》之外,就是幾支半截的鉛筆和一塊小小的橡皮了。

    沒有發現張黎的手表,大家似乎很失望。可是,事情如此勁爆,怎能輕易放過她:她一定是藏起來了!

    老師把我叫了起來,體育課隻有我在教室,她問我有沒有看到阿靜藏手表。

    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在我身上。

    “老師,她沒有……”我有點緊張。

    下課後,老師又把我單獨叫到辦公室了解情況,我把我看到的,如實跟老師說了。阿靜這才得以沉冤昭雪。

    這件事後,我一直覺得愧對阿靜:我沒經過她同意,就偷偷看了她的秘密。還把這些事告訴了老師。

    打那次以後,每當見到她,我都會感覺到自己眼神的躲閃。

    後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姥姥。

    姥姥鼓勵我主動去向她道歉。於是,我鼓足勇氣選擇了某個放學的時間,假裝跟她相遇——其實我們兩家,是反方向的。我主動追上她,跟她坦白了曾經偷偷去看過她藏進書桌的那張紙。“你能原諒我嗎?”我有點膽怯地問她。

    她衝我笑著,點了點頭。

    接著,輪到我我怔在原地。

    她竟然這快就原諒了我,接下來我該怎辦?轉頭回家?還是繼續跟她搭話?

    還是什?

    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覺得自己被拉起,往前跑。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阿靜在拉我。我下意識地把手抽回來,她也看了看自己長著白癜風的手,然後在身上抹了抹。

    尷尬地站在原地。

    然後,我又拉起了她的手,並轉頭給了她一個笑容。

    是的,從她受到屈辱還那輕而易舉原諒我,還拉我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把她當做朋友了。

    而且我發誓,永遠不會再嫌棄她。

    阿靜拉著我往前跑,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停下來。

    原來,阿靜的家到了。

    她一進大門,就喊道:阿婆,我有朋友來啦。

    一向覺得聽不懂她說話的我,這一句我竟然聽得清清楚楚的。

    進了屋,才發現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奶奶躺在炕上,笑嘻嘻跟我說了很多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是當她伸出手,輕輕撫著我的頭發時,我明白,她一定是在對我的到來表示歡迎。

    我跟阿靜,就這樣成了朋友。

    接觸久了,我也漸漸得知了阿靜的身世:她是廣西人,父母早年做生意賺了錢,有了錢的父親開始在外麵沾花惹草,家爭吵不斷。最後阿靜的母親忍無可忍,便選擇了離婚。母親隻要阿靜,財產分文不要。結果,離婚後的父親遭受生意失敗,竟從家纏萬貫的老板淪落成了一個背負巨債的破產者。沒了錢,也沒了女人。阿靜的父親開始死皮賴臉回來要求複婚。

    而這時候的阿靜母親,馬上要跟男朋友結婚了——顯而易見,複婚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阿靜父親又想到了可以用女兒做籌碼,以此挽回妻子。母親怕阿靜受到影響,便把阿靜送到了她鄉下的外婆家。結果沒過多久,阿靜父親就找到了鄉下,還一把火,把外婆的房子燒了。

    為了躲避這個惡魔前女婿,外婆開始了帶著阿靜的“逃亡之路”:她們先是躲在舅舅家,被父親找到;然後躲在遠房表姐家,結果又被父親找到——父親對前妻的近親家人,簡直太熟悉了。

    由於不停搬家,阿靜的學業受到了嚴重影響,外婆覺得這樣終究不是辦法,一定要徹底擺脫掉這個惡魔。這時候,外婆才想起來定居在北方小城的堂妹——離廣西幾千公,阿靜父親一定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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