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七年的燕麥姑娘:
十七歲的燕麥姑娘,你好。
這是,二十三歲的宮城。
今天距我二十四歲的生日還有三天,我走進工地項目部的停車場,拉開車門擠進車,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沒錯,燕麥姑娘,我還是學會了香煙,那個曾經聞著就會惡心的味道。我學不會陳老師在《頭文字D》點煙的飄逸,卻無師自通了和樹先生一樣笨拙的合群、空洞的焦慮。別告訴十七歲的宮城,他想不通的。
我還學會了很多東西,麵對十七歲天真爛漫的你,羞於贅述。
昨晚,B站的二舅沒有治好我的精神內耗,我失眠了近乎一夜。閉著眼睛在黑暗想到車子、房子的遙遙無期,想到“紅桶”“007”對生活和時間的侵蝕,想到曾經在籃球比賽中打進一顆顆關鍵球的自己,想到沒有飽腹感的未來可期,想到二舅真的沒有心結嗎......
我有好多問題,我的答案太少。
老黃在副駕駛吐了一口煙說,劉洋下個月辭職回四川,在家備考明年的省考。
我輕輕歎了口氣,看著滿是塵土飛揚的施工現場。
我還記得來到項目的第二個月,加班到淩晨的我和部長坐在回填土上點燃了煙,他在手機上翻著兒子的照片,他說他現在每年最多能回去一個月,孩子長大得很快,老婆蒼老得很明顯,一年一個樣,孩子看著他有些生疏地叫爸爸......這個熟悉的家總是需要他花一段時間來適應。
我曾試探過母親的態度,我說我不喜歡這份工作,學不到真本事,每天有處理不完的瑣事,領導層架構混亂,拉幫結派......我也不想未來的二十多年都沒有周末,沒有下班時間,沒有自己的生活......
這些理由不夠說服母親,也說服不了自己。
母親告誡我,這是鐵飯碗,說我應該珍惜這個大平台......應該多學點東西,努力掙錢,過兩年在成都交個首付,貸款一個家......
施工項目是做不完的,但時間是有限的。我沒有鴻鵠之誌,不曾奢望大富大貴,但求平安喜樂。我渴望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健身、打球、和愛的人約會、看電影、吃美食、旅遊、看現場球賽......
在成長的路徑中,我向母親誇下了太多海口,我已然記不清是少年大誌還是為了迎合強勢的母親。母親不允許我是麻雀,我的螻蟻之心一直深藏於心。藏得太深了,我都快被自己騙了。
那次過後,我從未在她麵前提起這些。
我也曾無數次打開招聘軟件,真真假假的招聘信息讓我眼花繚亂,心神不寧。
現在的我畏手畏腳,瞻前顧後。
我啟動了汽車,後座的老楊在手機上翻著小縣城的奶茶店,說道:“誒,今天燕麥牛奶9.9元兩杯!”
“燕麥?”我有些恍惚,不自覺地點了一腳車,車子在北方路麵的薄冰上有些打滑。抬頭看著灰暗的霧霾,我想起了那年冬天,一個平常的早自習,你拿著兩杯燕麥,兩個酒窩襯著睡眼惺忪的眼睛,笑著遞給我一杯的樣子。
書上說,人過不如意時,總喜歡回憶過去。
燕麥姑娘,我最近常常想起你。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年級上重新分班。我們被分到一個班。報道的第一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短短的馬尾,淺淺的酒窩,愛笑的眼睛......我們從陌生的校友變成了熟悉的同班同學。
男生宿舍夜談會的主角,是樓下那個長得像沈佳宜的女孩。
我偏偏注意到了你,也不奇怪,畢竟我從小就特立獨行。
同班同學總有無數的理由可以接近,我卻選擇了最笨拙的方式——不小心用籃球砸到了你。
我一邊道歉,一邊問你:“小鄺同學,你喜歡喝什,我請你喝杯東西吧。”
“我喜歡喝燕麥牛奶......”你抬起頭,揉著腦袋笑著說,“小城同學,我沒事,不用破費。”
十分鍾後,我出現在你麵前,把手中的飲料遞給你,說道:“大夏天的,喝什燕麥呀,,給你!冰淇淋雪頂奶綠,雙倍冰塊......”
在你幾個室友的歡笑聲中,你羞紅了臉,接過後禮貌地說著謝謝。
那天,在你室友的提醒下,我知道了女生是不能在夏天的某些時間段,同時享受冰塊和汽水帶來的雙份快樂。
那年夏天,借著這個契機,我們開始逐漸分享彼此的生活,事無巨細,從早安到晚安。
那年夏天,天很藍、無憂無慮、西瓜也甜......
那年夏天,過得很快,很快就來到了冬天。眾所周知,四川是沒有秋天的。
高三初冬的早自習,沒吃早飯的我在教室瑟瑟發抖,圍巾繞了一圈又一圈。
你活力滿滿地走進教室,像往常一樣拍了拍我的頭發,好像感受到了今天的我有所不同。
課間,你笑地來到我的桌前,遞給我了一杯燕麥,說道:“,給你!小城同學,天冷了,早飯一定要吃的!”
“謝謝小鄺同學。”我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接過那杯燕麥,那間,一股暖流從掌心衝進了身體,手指慢慢恢複了知覺。我猛喝了一口,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很暖和,像早起時舍不得離開的被窩。糖類剛好補充了一些能量,低血糖的眩暈感逐漸消退,燕麥片咀嚼下咽後讓我的胃也好受了許多。
後來,我還你一杯,你還給我一杯,沒完沒了......對你的印象也從夏天西瓜的清爽變成了燕麥的香甜。
隨著溫度越來越低,越來越多的同學成為了起床困難戶,淩晨的食堂不再擁擠,小賣部、奶茶店成了晚起十分鍾大部隊的“二食堂”。排隊買燕麥變得越來越耽誤時間,偏偏高三最缺的便是時間。
當同學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同落後的小賣部生產之間產生矛盾時,我們選擇了手衝燕麥,曲線滿足需求。熱水在寒冬臘月總是很搶手,課間的節目單除了睡覺、上廁所,便是“搶水”。“競爭”是高三的高頻詞,四十多個學生搶一個飲水機的熱水,難度堪比登頂一次周周練。
笨鳥總要學會先飛,那個冬天,我開始習慣最早一個來到教室,接教室的第一杯熱水,泡兩杯溫熱的燕麥。
下了早自習,你邊喝邊告訴我,自己買的燕麥沒有我買的燕麥好喝。
你說,真幸運,好喝的燕麥會讓你驅散那些不好的情緒。
燕麥姑娘,真湊巧,我喜歡看你說幸運時翹起的嘴角。這句酸不溜秋我忍到了今天。
高三的時間轉瞬即逝,冬天也在一杯杯燕麥中逐漸退場。
百日誓師那天,你的臉上寫滿了焦慮。晚飯時間,你沒吃晚飯,和幾個室友匆匆趕回寢室洗了頭發,來不及吹幹頭發便帶著小吹風來了教室。你在教室的後麵,一手拿著鏡子,一手拿著吹風,蓬鬆的頭發不聽話得四處飛揚,你好像吹得不太順利。我心照不宣走過你的旁邊去接水,你室友打趣道,宮城,你幫她吹一下吧,快上晚自習了。我順理成章地接過小吹風,一臉雲淡風輕。
我稍微拿遠了吹風機風口,害怕燙到你,你抬頭看了我一眼,我正好也在看你,對視那後我迅速躲開了目光,耳朵燙得離奇。
“小鄺同學,你看!”我關閉了吹風,呆呆地看向窗外。
你轉過身看向窗外,露出了“哇”的口型。
落日的金黃從雲朵映射出來,緋紅透過窗戶紮染了教室,同學們紛紛來到窗邊,絢爛的晚霞驚豔了高三的教室。雲山日夕佳,清風襯晚霞,這是此時此刻夕陽帶給青春的浪漫。
“你臉紅什?”我向你開玩笑。
“你耳朵紅什?”你笑著反問我。
“晚霞照的。”
“晚霞照不到耳朵。”
“......”
成年那天,我想了很久,用了一張新的電話卡,給你發了一條短信——“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