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下華年

類別:未分類 作者:千燃月 本章:第二十章 月下華年

    皇帝駕崩,消息是李總管傳出去的。

    李總管本是去送禦膳,卻發現大殿之外竟無一人守候,他心道不妙扔下飯食衝進殿內,看見地上倒著幾人,其中也包括他的陛下——楚楠。

    殿內站著兩男一女,看著有些熟悉但他卻想不起從何處見過他們,大概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吧,年輕人長得或許都是有些相似的。

    李總管一步一步的挪到楚楠身邊俯下身去為他合上雙眼,拾起飄落在他身旁的信件喃喃道:“一切都結束了。”

    晏宸光他們以為李總管會大聲叫喊,會引來侍衛將他們住拿歸案,但李總管並沒有喚人,而是默默的旁若無人的走出殿去,在大殿門口高呼一句“皇上駕崩了”。

    楚楠死後,宮亂了一陣,宮女和太監很多都卷錢逃出去了,宮的侍衛們大多去了永寧宮守衛。

    消息傳到城門的時候,兩方軍隊還在僵持,傳話的人是進宮多時的城門守將,守在城門上的官兵都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以為守將帶來的是死守城門的命令,沒想到帶來的卻是開城門迎大軍入城的旨意。

    晏榮慢慢睜開眼睛,他看見了木質的床架和明黃的紗帳。

    他記得在昏到之前是小羲姑娘救了他,後來……就什都不記得了。他撐起身來,身上酸疼又跌回了床上。

    “哎呦,你可醒了,我以為你這眼睛要一閉不睜了呢。”陸月泉打著哈欠挪到床邊,遞給他一碗水。

    “這是哪?”晏榮強撐著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上接下水碗。

    陸月泉又打了個哈欠,道:“皇宮的寢殿。”

    “我怎在這,外麵情況如何了?”

    “早結束了,你就好好歇著養好身體等著登基即位吧。”陸月泉也不管晏榮喝沒喝水,從他手拿下水碗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登基?”晏榮想要問清究竟是怎一回事,一著急滾下了床,此時陸月泉已出了寢宮,現在殿內除了他再無一人。

    晏宸光和羲江蘊坐在禦花園的長廊上,晏宸光端著鄭貴妃給的信盒子愁眉不展。

    羲江蘊捏著一封信,也是眉頭攥成一團,又突然堆萎了身子泄氣道:“這可怎開口跟他說啊。”

    那時李總管將皇帝駕崩的消息喊出去沒一會,鄭貴妃就進了大殿,晏宸光他們以為這位貴婦是來給楚楠哭喪的,卻見她臉上沒有一絲愁容,她徑直走向晏宸光,將一個木匣交到了他手上,並與他說“做個明君”,接著沒有看楚楠一眼便轉身出了大殿。

    他們那時忙著給韓梅和晏清和收屍,還得給晏榮找養病的地方,也就把木盒子這事給耽擱了,後來忙完了拿出那木盒子來,麵信件的內容讓他們大吃一驚。

    信件從嘉辰三十八年開始一直延續至今,整整二十年,每年兩封從未間斷。

    這是鄭婉冬和楚楠的信件。

    第一封信是鄭婉冬剛剛離開都城,嫁去禹州靖安王府做側妃時寫的。

    楠哥安好?妾已至曆城與晏清和完婚,內宅穩定,王妃李氏不成氣候,不出三年妾定然不負所托取其位置,為君分憂。

    第二封信是鄭婉冬發現自己懷孕,匆忙之間寫下的,信封上沒有君子蘭圖樣,信中的字也是草草書寫。

    妾與晏清和成親不足兩月,卻已有身孕三月有餘,唯恐府中人發覺,診脈郎中妾已處理妥當,君不必擔憂。

    第三封信是鄭婉冬產期將近時寫的。

    楠哥安好?妾將生產,待產後,若是男子便取名為榮,若是女子便取名為蓉,可好?早產之事妾已想好萬全之策,君不必憂心。此子需冠以晏姓,望君不必介懷,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妾便可攜子認祖歸宗。

    第四封信是鄭婉冬得知王妃李嫣懷有身孕時寫的。

    啟信安。李氏已有身孕,妾恐其生子地位更穩,便在她常飲甜水中做了手腳,待到幾月後妾定可取而代之,君隻需靜候佳音,無需援手。

    後麵的信件從王妃李嫣之死之後就漸漸變成了匯報公務,像是寫的折子一般再沒有一點溫度。

    再到後麵,近期的幾封,更是寥寥數語,一封信上幾乎隻有一句話。

    羲江蘊捏著信封在石板路上來回踱步,晏宸光一言不發坐在長廊上不知在想些什,她便開始自言自語:“現在告訴他真相有些不是時候吧,他還沒醒呢,等到醒了肯定會先問他父親祖母怎樣了,他也不傻咱們肯定得告訴他實情,生死別再本就是件痛苦的事情,要是再告訴他楚楠才是他親爹晏清和隻是他的養父,他親眼看著養父殺了生父,生父又放毒毒死養父,他不得瘋啊。”她磨叨完,又搖搖頭,“不行不行,不告訴他也不是事,以後總也得告訴他的,他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權力,長痛不如短痛,現在說讓他一口氣疼完,免得以後再受苦了……”

    陸月泉晃晃悠悠的進了禦花園,看見倆人都在這,趕緊喊道:“別在那閑著了,晏榮醒了,你們趕緊去看看吧,我要困死了!”說罷,他轉身出去找休息的地方去了。

    晏宸光和羲江蘊互相望向對方,隔了一會,晏宸光道:“我去說吧。”

    羲江蘊點點頭:“也好,那我同你一道前往,在寢殿門口等你出來。”

    “好。”

    晏宸光帶著木盒子進了寢殿,本以為晏榮虛弱如今應還在床上躺著,卻沒想到一進去就看見他癱坐在床邊。

    晏宸光疾步上前將晏榮搬回床上,晏榮見來人是他,沒等躺穩就問道:“剛才陸月泉說我即將登基,到底是怎一回事?父親呢?祖母呢?他們怎樣了?”

    晏宸光將晏榮放穩當,尋了個凳子,搬至床邊坐下。

    見他沒有立刻回答,晏榮心中有了定論,他閉上眼沉聲道:“是不是,隻剩你我二人了。”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他最後的論斷。

    晏宸光答道:“是。”

    “我早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晏榮眼角有淚滑落。

    晏宸光想開口安慰他,但是該叫他什呢?阿木?晏榮?亦或是依著晏英的身份喚他一聲兄長?

    晏榮抬手抹去眼角淚痕,掙紮著想要起身。

    晏宸光上前去助他一臂之力,放了枕頭墊在床頭,讓晏榮靠在上麵,之後他又回到了凳子上,與晏榮相對而坐。

    晏榮看著他,道:“最後留下的這個位置,應該是屬於你的。”

    晏宸光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跟你爭搶什,王府的世子之位沒想過,皇位也是一樣。”

    晏榮又道:“可這是祖母的願望,亦是父親的願望。”

    晏宸光知道韓梅對晏英的期望,但是卻不明白晏榮後麵的那句話,晏清和不是恨極了晏英這個兒子的嗎?怎還會希望他繼承皇位呢?

    晏榮看見他臉上的不解神情,道:“其實父親是愛你的,你誤會他了。”

    晏宸光覺得有些可笑:“愛我?若真是愛我,又怎會派去殺手想致我於死地?”

    晏榮道:“其實……那些殺手是我母親派去的,對不起現在才告訴你。”

    晏宸光釋然,其實無論是誰派去的殺手都與他無關,因為他不是晏英,他也無法替晏英原諒他們。

    晏宸光看著晏榮,瞧著晏榮的心情已經恢複如常,他將帶來的木盒子遞了過去,晏榮問道:“這是什?”

    晏宸光道:“你母親與楚楠的信件。”

    晏榮苦笑道:“不必給我了,我知道麵寫了什。”

    “你知道?”晏宸光收回了遞出去的盒子。

    “我小的時候貪玩,去了母親的房,正趕上她不在就那了她桌上的信件跑了出去。後來撞見了父親,他看見那封信從我手中拿了過去,看過信後他的臉變得鐵青,那神色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以為他是因為我偷拿了母親的信件而生氣,大概又要罰我抄書了吧,可是他沒有,他隻是把信原封不動的送回母親的桌上就離開了。”晏榮似是說多了話口幹,輕咳了兩聲又接著道,“隔了一天我又偷偷去母親的房間看那封信,其實那封信沒有幾句話,後來我才明白父親當時應該是因為那一句‘楠哥安好’而生氣吧。”

    晏宸光想,他知道的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是晏清和的兒子,這信還是該看一看的,他道:“或許你再看一看這些信,還能知道一些別的信息。”

    晏榮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我不是父親的孩子,對吧?”他歎了口氣又道,“後來,我又偷偷看過母親的收到的書信,那時我已不小了,他們信中的內容我也全能看懂了。”

    原來他知道,晏宸光本要再次送出那木盒子,聽到這句話便終止了動作。

    隨後寢殿之內沉默了一會,晏榮突然問道:“你說,是誰贏了呢?”

    晏宸光想了想,答道:“或許沒有贏家,他們都輸了。”

    晏榮聽完笑了,轉瞬又哭起來:“真是個荒唐的結局,他們爭鬥一生不得善終,最後竟留了我這一個尷尬的人來繼承他們的戰利品。我到底算作是哪方的人?前朝仁康王的後裔?還是本朝皇帝的皇子?若是登基朝中眾臣該如何看我?”

    “你不是哪方的人,你隻是你自己。”晏宸光如此說道,“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我們在騫州石縣相處多時,我相信你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帝,就算現在不行,那以後也一定可以。”晏宸光起身將木盒放在凳子上,“好好休息吧,你也要相信自己。”說罷,他轉身離去。

    晏榮看著他跨出寢殿的大門,小羲姑娘等在門外,他們手牽著手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羲江蘊等到晏宸光出來,拉著他走遠了些趕緊問道:“怎樣?他沒發瘋吧?”

    晏宸光道:“他早知道了信的內容。”

    羲江蘊不敢相信:“早知道了?”

    晏宸光歎道:“他才是那個最苦的人,早知結局卻無力阻止。”

    羲江蘊安慰道:“好歹他是活到最後的那個,總比丟了性命的那幾個要好一些吧。”

    “有些時候,活著才是最痛苦的。”

    “哎呀,不懂不懂,我們去市集玩吧,好久都沒去了,不知道有沒有什新攤子呢?”

    晏宸光笑道:“好,都依你。”

    幾日後,辰國新帝登基。

    晏榮身著龍袍走上禦路,站在最高處的平台行加冕儀式。

    在晏榮登基前的一晚,晏宸光又與他有過一次麵談,這次晏榮的情緒平靜毫無波瀾,他們的這次談話隻是為了解開二人心頭的疑惑。

    晏榮摩挲著當時在城門晏英拋給他的半枚玉符,他問道:“你真不後悔?”

    晏宸光答道:“不後悔。”

    晏榮將玉符遞了出去:“若是有一天反悔了,我會把所有都還給你。”

    晏宸光推拒回去:“宮變之事還是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吧。”他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揉皺了的銀票,“這是韓府出來的東西,多年未被發現定有蹊蹺,朝堂之上留有蛀蟲可不是什好事。”

    晏榮接下銀票,道:“我會還你一個平安盛世的。”

    晏宸光笑道:“那就多謝了。”

    晏榮站在台上俯瞰,台下眾臣叩首朝拜,李總管在殿前宣讀登基詔書,改元安辰。

    朝中大臣好多都被革職,之前堆積的陳年舊案全都被搬到了明麵上,那些權臣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都展露在眾人麵前。

    後宮女眷盡數遣散,還她們自由之身,隻留下鄭貴妃加封為固元太後,楊太後加封為慈寧太皇太後。

    永寧宮中,慈寧太皇太後和固元太後坐在小榻上,還如上次一樣中間隔了一個茶桌,桌上沏了熱茶。隻是此次她們不再是朝不保夕的悲慘女子,而是整個大辰最富貴擁有最大權力的女人。

    慈寧太皇太後知道,她這一次賭贏了。

    鄭小婉沒想到,她竟然活過了這一次宮變,不僅平平安安的活下來了還得了個固元太後的封號,這一切全都是楊太後的功勞,不,現在應該叫太皇太後了。

    隻是鄭小婉不明白,她親手殺了太皇太後的兒子,為什還能得此殊榮?那盒子到底是什秘密竟讓新帝對她們如此恭敬,為了得到一個答案,在得到加封詔書後她來到了永寧宮,問出了這個問題:“那盒子的秘密到底是什?還有為什幫我?”

    太皇太後還如上次一樣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道:“你在送去之前竟沒打開看看?不過也不要緊了,知不知道也改變不了什。”她放下茶盞又道,“我不是在幫你,隻是在幫我自己而已。”

    鄭小婉似是明白了什,難怪太皇太後曾跟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天下間給女子的枷鎖太多,隻有手握權力才能睥睨天下,隻是有太多的女子不能明白這個道理,她們將丈夫和兒子視若神明奉於高天之上,卻失了自我將自己置於汙泥之中。

    太皇太後是一個隻為自己而活的人,為了自己她可以舍棄自己的夫君甚至是自己的兒子,鄭小婉很羨慕她,如果自己也和她一樣,也許日子就不會那苦了。

    一盞新茶沏好,婢女為固元太後奉茶,鄭小婉不喜茶葉苦澀的味道,搖了搖頭道:“我不喜茶味,退下吧。”

    太皇太後道:“小婉從今天起就是咱們大辰宮的太後娘娘了,怎對著下人還是一口一個我的。”

    鄭小婉反應過來,自言自語道:“確是如此,那對他們說話時該改口說哀家了。”接著她又麵向太皇太後道,“太皇太後,我不喜歡小婉這個名字,以後您還是叫我固元吧。”

    太皇太後聞言一笑:“為何?”

    “因為我的姐姐。”那是鄭小婉不願提起的人,“她叫鄭婉冬,我從來隻是她的替身,就連名字都有她的影子。”

    太皇太後道:“但你還活著,她已經死了。”言外之意如此明了。

    鄭小婉恍然大悟,她點了點頭。

    鄭婉冬千般好萬般好終究不過枯骨一具,而她鄭小婉就是鄭小婉,不是什固元,她會永遠記得她才是活到最後的贏家。

    這些時日晏宸光他們被安排住在離皇帝寢殿西側的宮殿之中,他們想著等晏榮安定下來再走。

    李總管帶著皇帝口諭進了西宮,宣召羲姑娘去禦花園。

    晏宸光和羲江蘊對視一眼,不知是什事情要宣她單獨見麵。

    羲江蘊跟著李總管去了禦花園,還沒進園子就聽見晏榮的聲音:“德忠,你看我現在如何?沒什不妥吧?”他還沒適應這個新身份,自稱還是“我”。

    德忠是李總管的接班人,如今正在新帝身邊伺候著,他恭敬回道:“陛下乃是九五至尊,羲姑娘定會傾慕於您的。”

    羲江蘊心道:這晏榮怎回事?沒見幾麵竟打起我的主意來了?管你九五至尊還是十五至尊的,本姑娘心中隻有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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