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曉,昂榭內公國某處。
老舊的站台再凜寒的秋風中盡顯斑駁。鼓起的牆皮,破碎的磚塊,凹凸不平的站台,無一不在訴說著它的老邁。
這方名為“杜凱”的小站,曾在連年的戰火中擔當著物資轉運樞紐的重任。無數士兵與後方新造的槍支彈藥一起,在這分別奔赴綿長的北方戰線。
薇爾莉特熟悉這的每一塊磚,在最終決戰來臨之前,她所在的部隊曾在此處斷斷續續駐紮了半年之久。如果有心,她甚至還可以從磚縫中抽出一兩封昔日同袍們遺落在此的銘牌。
四下無人,接站員也縮在逼仄崗亭打瞌睡。
它太老了,老到馬上就要被拆除,破碎塌亂的斷壁殘垣堆砌在一起,像極了接站員先生滿臉縱橫的溝壑。
或許再過不久,能記載這方站台的就隻有軍隊精細的作戰輿圖了。
可這並不重要,薇爾莉特來此並不是為了感懷昔日。
布甘比利亞老宅的後山,基爾伯特少佐的墳塋像一根突兀地刺紮在少女的心上。
光是想起,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想,這大概就是肯威常說的,心痛的感覺。
老仆的沉默,估計無光的宅邸,無一不再向她訴說著斯人已逝,可她還是不肯相信。
那方小小的墳塚,怎可能裝的下少佐?
於是,她來了,帶著渺遠的希冀。
薇爾莉特跳下站台,順著火車軌道向前。不少枕木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然老舊,輕輕一踩便會凹下去一個大坑。
薇爾莉特踉蹌了好幾次,方才如夢初醒地站在了軌道外沿。
到達茵坦澤時,已經是許久之後了。
這位曾與人偶一般精密的戰鬥人偶頭一次沒有記住“行軍”時間,那顆空洞破碎的心,已然沒了一心二用的心思。
盡管如此,薇爾莉特還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天色。隻可惜天氣似乎不太好,陰雲密布地天穹下,到處泛著濕潤的土壤氣息。
要下雨了……
可這並不重要。
薇爾莉特沿著勉強可見的街道大步向前。
茵坦澤,曾經的聖城,號稱大陸南北各類宗教的發源地,真正的“神眷之所”。
白色大理石鋪就的各色宗教建築,在陽光下熠熠生彩,茵坦澤因此又有“日耀之城”的名頭。
可這已經是過去式了,“神眷之所”終是沒有得到眾神的眷顧,淪為了世人戰爭中的一方修羅場。
昔日的“日耀之城”如今盡是廢墟,白色的大理石磚上滿是烈焰焚燒過的痕跡,入目滿是破碎暗沉的灰燼。
薇爾莉特渾然不覺,步伐沉沉地想著城中央走去。
那是——
大教堂。
……
破碎的廢墟旁,薇爾莉特跪伏著身子,一塊接一塊地撿拾起石塊向後丟去。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這做,可哪怕……
哪怕基爾伯特少佐真的陣亡了,讓她看到屍首也好。
薇爾莉特不知疲倦地清理著石塊,亮銀色的機械手臂頭一次經不住複合,哢哢作響向少女抗議著。
薇爾莉特恍若未聞,直到機械手再也無法抓取,她才被迫停下了動作。
眼前劃過一抹溫熱,薇爾莉特碧藍色眸子滿盈著淚水。
“我就猜你在這。”
霍金斯的聲音驟然從背後響起。
這位從萊頓一路追來的可憐社長,緊繃的弦在見到少女時總算是舒展了不少。
早在薇爾莉特進城時,霍金斯就跟在了背後。
他看著少女一步步地邁向教堂,又看著她麻木地清理著石塊。
或許是為了讓少女發泄,有或是為了組織語言,良久的靜默後,霍金斯終於站了出來。
看著眼前支離破碎的教堂,霍金斯麵色靜默地回憶起往昔——
那個燃燒的夜晚……
“那是場殘酷的戰鬥。”
“依照作戰計劃,你們發出信號彈後,我們全體突擊。”
“總指揮所被占領,加達克軍士氣大減,各線潰敗。”
“敗局已定的加達克軍,在撤退前決定玉石俱焚,指揮炮兵向教堂發動炮擊。”
霍金斯不急不慢地述說著那晚的情形。
秋日的風穿過破碎的圍牆,在廢墟上輕舞著,同時攛動著起於岩峰的野草。
天穹愈發昏暗了。
“你是在那段樓梯之下找到的,猜測是他在炮擊的瞬間,為了保護你,把你推開了。”
霍金斯語氣一頓。
“我是這跟你說的,你還記得?”
薇爾莉特撐在地麵的機械手驟然攥緊,語氣輕顫。
“記得。”
“可事實上……我騙了你。”
咚——
霍金斯的話語仿佛一記重錘扣在了薇爾莉特心上。
後者低垂的腦袋驟然仰起,她轉過身來愕然地看著霍金斯。
滿盈雙眸的淚水因少女突然間的動作,驟然滑落。
下一刻,細雨傾盆——
薇爾莉特語氣輕顫,像是下一刻就會破碎開來的瓷器。
“騙了……我?!什意思呢?我不明白。”
霍金斯頓了頓,如實說道。
“那個時候,基爾伯特還活著。”
薇爾莉特的目光驟然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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