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喜歡家鄉，哪怕那是我的出生之地，也是我的成長之地，但從我懂得愛痛歡愉之時，我便極不喜歡它。

    很小的時候，從開始記事起，我就生活在城市了。

    身邊的人隻有父親、母親和保姆。

    保姆是陪伴最多的。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我一個人在不大的屋子中慢慢等候。

    四歲那年的冬天，是我正真意義上的回老家，因為我記得。

    坐了兩天的綠皮火車，隻買了兩張硬鋪。

    火車的空間很狹小，麵人龍混雜，車廂到處飄散著泡麵香。

    那是我當時記憶，第一次和父母相處那久。

    我趴在火車窗口，指著窗外一成不變的山草樹木和軌道，問了一堆非常“智障”的問題。

    “老爸，這為什有那多山？”

    “因為這是郊區。”

    “什是郊區？”

    “就是沒有人的地方。”

    話剛說完，火車一個弧形彎，我就看到了看到了零零落落的小平房和大片田，還有人。

    “郊區為什有人？”

    老爸：“……老爸累了，讓老媽來告訴你。”

    我那時很開心，為此還喜歡上這個嘈雜的綠皮火車。

    到了老家，過年的細節不記得了。

    隻記得回到城市後，我的身邊多了三個人——表妹，姑姑，姑父。

    他們住在我家不遠的地方，兩家經常串門。

    我不喜歡表妹。

    並不是一開始就不喜歡，而是從我知道妹妹的存在會搶走為數不多的關注開始。

    當時不懂，但現在知道了。

    有個詞叫“羨慕”。

    那時的大人都會跟我強調兩個核心：姐姐要讓著妹妹、姐姐要照顧妹妹。

    我的羨慕逐漸不甘。

    好在沒有持續多久，一場意外將我和表妹一家分開了。

    08年的5月，天氣不冷，一場8.0級的地震，將我們的城市涵蓋在內。

    超市幾乎搶不到物資，我們在公園搭蚊帳，用工用塑料紙墊底和遮頂。

    這件事情過後，我就回老家了。而表妹他們卻留在了那個城市。

    在老家這些年，親戚很熱情，但這個家依舊冷冰冰的。

    爸爸很忙，媽媽也很忙，我不知道他們在忙什。

    我更多的時候依舊是一個人，隻是熟悉的保姆，換成了陌生的爺爺奶奶。

    周圍人應該是想讓我盡快適應這，時常給我送溫暖。

    可對比熟悉的冷清，這種溫暖太過了，讓我不喜。

    我當時還不會表述，隻能拉著老媽的袖子重複：

    “我不喜歡這。”

    “我討厭他們。”

    “我們什時候可以離開。”

    “……”

    鬧的次數多了，又說不出為什，我就被貼上了“不懂事”和“無理取鬧”的標簽。

    後來我學會了安靜和閉嘴。

    又是一年冬天，我記得非常清楚。

    父母突然消失了，把我丟到了外公外婆家，整整半年。

    那個寒假，那個年我過的格外難受。

    對周圍人的噓寒問暖，好言相勸充耳不聞。

    “不懂事”和“無理取鬧”幾乎焊在了我的腦門上。

    直到我長大成人，現在細數過去，才知道當年父母為什做這個決定。

    但我不想原諒。

    數年後的一個冬天，我大概初中，表妹一家帶著禮物來到她們名義上的老家。

    對於大人來說，是電話奔現，日常寒暄。

    但對於我和表妹來說，是真的許久都不曾見過了。

    我腦袋是宕機的。

    尤其是在看到那個在“傳說中”的小表妹。

    喜悅有，但更多的是複雜。

    大人聊天的內容總歸離不開孩子，聊到孩子，自然就會有對比。

    我並不覺得這是什大事，但從那些大人嘴說出來，卻異常難受。

    可怕的並不是我比不過她，而是我作為姐姐居然比不過妹妹。

    她學舞蹈，打棒球，會遊泳。體能優異，成績良好。

    我舞蹈荒廢，棒球不會，因為有哮喘，運動一塌糊塗，成績更是一般般。

    當年我轉學過來。因為地震停學，也沒考試，所以沒有成績的我重上了小學一年級。

    相同的年級，我和表妹對比起來，格外清晰和明朗。

    其樂融融的餐桌上，他們讓表妹和小表妹學土話，音調很高，刻意的仿佛我是個聾子。

    羨慕和不甘終於點燃了嫉妒。

    “你看看妹妹，連小妹妹都會說土話了，你怎還不會說。土話很難嗎？”開玩笑的話語，仿佛刀子一樣插在我的心上。

    不是難，而是我不想學。

    我對家鄉的人情和溫暖不知所措，帶著日積月累的厭倦。

    幾年後，我初中畢業了，沒有考上高中，直接去了一所大專。

    就是在大專一年級的冬天，表妹獨自一人來到了這。

    我們一家子開車去高鐵站接她。

    她向我分享了她初中畢業的個人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