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疼痛中感覺到地間都是渾渾噩噩的一大片，但我知道他就在外麵，這讓我心感到稍微舒坦一點。就好像那遮蔽日的疼痛，就這被撕開了一條口子，漏下了很多光明似的。

    我被他們抬到了手術台上，這好安靜，但是也好冷，陣痛再次襲來，讓我不由悶哼出聲。

    “胎心正常，胎位正常，但臍帶已經脫出宮頸，立即安排手術，剖宮產。”

    醫生的聲音冷冰冰的，沒帶任何情緒，但可以聽出來，很著急。我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被抬來抬去，然後他們要在我身上動刀子了。

    先前明瀚是順產的，我沒經曆過剖宮，但是這疼痛，好像一點都不比上一次輕。

    在懷著孩子的時候，總覺得孕育一個生命是特別神聖特別幸福的一件事，可是就在生產的這幾個時，足以叫人後悔一百次，為什要做女人，為什要經曆這種事情。

    醫生的聲音再次響起，“讓家屬簽字，準備手術，先上導尿管。”

    我總覺得這一刻的疼痛好像是漫無邊際的，時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慢過，每一秒鍾都像是要經曆整整一個世紀的漫長。起先我還有力氣呻吟，我疼，到後來，我隻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好像被淋了水一樣，冷汗嘩嘩的一直往下流，然後似乎有人幫我擦了好幾次，也還是繼續在流，我早就沒有力氣叫喊了。

    再後來呢，大概是他們給我打了麻藥，漸漸的我開始迷糊起來，也就不那疼了，自己就像是一具任憑人擺布的軀殼，時間也好像不那難熬了。總懷上這個孩子開始，就知道總歸是要經曆這一次的，隻不過，以前以為第二次會好一點，沒想到還是這痛。

    我甚至能感覺到手術室的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隻有我一個人，在一種混沌的狀態漂浮著，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大概，那是離死亡最近的狀態。

    都女人生孩子是過一次鬼門關呢，好像真是。我不知道別人所謂的瀕死體驗是什樣的，但生產的過程，大概就有些類似了。當你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被剖開肚子的時候，你很清楚地知道也許是某個醫生一時操作不慎，或者是因為任何一點點的突發情況，比如吊燈忽然炸開來，或者忽然地震了，你就會直接這死掉。

    在某個瞬間我又想起手術室的門關閉的那個瞬間，我看到的秦公子焦急萬分的臉。他就在外頭，他在那等著我呢，哦不，等著我們母子兩個呢。

    我想我應該不會死掉吧？我還很想活著，他記憶正在慢慢地恢複，我要活著，才能等他徹底記起我。

    我在半夢半醒中聽到了那個主治醫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十二點二十分，快！”

    又一陣吸管咕嘰咕嘰的聲音，“出來了！”

    我還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但是我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好困……

    我似乎能感覺到有什溫熱的液體在流失，而我僅有的一點意識也在被抽離。

    隱約間聽到了有個護士的聲音，“不好，大出血！止血鉗，棉花，快一點！”

    我忽然覺得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睡去的，我害怕呢，害怕我就這睡著了，會不會就再也醒不來？

    我好像聽過，失血的時候人不能睡，睡著了就會很危險。我隱隱約約又好像聽見有嬰兒的哭聲了，我的孩子！

    想到孩子，我似乎又有了點力氣，我強撐著，又把意識給撐開了一點，試圖聽著外頭的聲音。

    “產婦是ab血型，怎辦？”

    “那邊也是ab血型，庫存的不夠了，隻能給一個人用，今怎回事……”

    “快去問問，誰是ab型，實在不行的話，隻能先拿點型來，但是現在出血太多……”

    聲音一個比一個焦灼。

    我知道呢，拜豹三爺所賜，我和錦心都是ab血型，每次碰到要輸血的狀況都挺危險的。上次錦心受傷，我給她輸了點血。今我們倆一起遇到這樣的情況，誰也顧不得誰了。

    如果她也大出血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血抽幹去救她。兩個人頭救活一個，總可以吧？我想跟醫生先救那邊，可是我沒有力氣話，我完全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唇舌。

    能怎辦呢？

    我舍不得秦公子和我的明瀚啊，還有我剛剛生下的寶寶，不知道怎樣了，我都沒有聽到他哭。明明昨還好好的，我還摸到他在踢我呢。

    可是，錦心一定也舍不得秦揚和孩子，她這是生第一個孩子呢。

    想到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我心就覺得特別的酸楚。現在整個身體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心偏偏還是自己的，在其他的感官都形同虛設的時候，心的每一點細微的疼痛和酸楚都無比清晰。

    “我是ab血型。”

    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這一刻聽起來，形同之音。我隻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可是我沒有力氣去想了。我聽見很多醫生護士長舒了一口氣，我是終於有救了吧？

    再後來，我也不記得都發生了什，似乎聽見他們又“血止住了，萬幸”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