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球上最後一人呆在房間,突然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你麻的!”
他甩手把筆砸在門上,塑料筆殼在防盜門上發出乓的一聲響,啪啦啦撒在紙團的隙。
“他麻的星期五!我他瑪沒告訴你別來打擾我是嗎?啊,把東西放倉庫去!”
耳機中濺起了吱吱啦啦的電流聲,一個合成女聲不帶感情的,傳達了肯定的回應。
他抿了唇,回了頭來,鼻孔出兩道長氣,伸腿踢開周圍成海的紙團,拉開了抽屜。
橡皮筋捆住一堆筆,邊上放著一把擦的光亮的科爾特1887單動手槍,象牙握柄價值不菲,一打A4紙壓在下麵,他抓了抓發白的頭發。
“不用再拿了”他這嘟囔著,拾起了那堆筆抽出一支後丟回去,伸長的皮筋龜裂如甲在觸碰到紙的那崩斷,圓珠筆散掉了,一隻派克51顯露出來,他根本不管。
端起酒杯把最後一口朗姆酒丟進喉嚨,他又打開了筆帽,伏回案上,瞟了一眼麵前堆成小山的各式筆記本,抬了臉,歎口氣,嘴角扯出一弧,一閃而過。
於是他又低下頭,筆尖的沙沙聲再次蠶食了屋的寂靜。
第二章:黃昏。
鍾聲震響,他打了個哆嗦,抬頭才想起自己在很久以前便給名為星期五的機械設定了每天日出日落要敲響銅鍾的行動,隻是近些年星期五頻繁外出,鍾聲便在一個個日日夜夜隨著風鳴沉眠了。
這鍾聲讓他有些緬懷。那是多久之前呢?記不清了,哪聽到的,他低下頭去。
倫敦?不不不更早,自己去倫敦時候,距今不過近五年,星期五開船,他親自修好鍾體,他記得很清楚。
紐約?他搖搖頭,他到的時候,他記得很清楚,十年前的夏天,他找到一台完好的客機,星期五發動了它,那時他滿心忐忑,想著紐約。這會是一座繁華死機的城市屍體呢,還是一片被植物入侵的鋼鐵森林?落地後他穿著短褲,夏威夷襯衫和拖鞋,興奮的拉開艙門,肆虐的季風把鐵鏽的粉和沙塵噴了他一身。帶上目鏡,眼前隻有紅灰色的荒原。
直到寫下句號的那一刻,他才把自己從深深的回憶中抓取出來,直起腰杆,他深深一吸,脊柱傳來哢哢的響。署下日期,人類曆史已經被他記載到最後的這一天,那一天之後,呼喚不再有回響。
他閉上眼睛,搖搖腦袋。
合上筆記本,他又拿起筆,猶豫片刻,在封皮上寫下了929的序號。
沒有署名。
沒有誰來叫他的名字,星期五也隻叫他主人。
名字總在各地傳說中成為言靈之類的神跡,名字是每個人最獨特的標誌,是人們在沒有見麵時的第一個問題,是一個人一切一切的烙印。
當沒有人呼喚的時候,名字有沒有也就一個樣了。
他撥通了無線電。
“喂?”
“是的,主人。”
“……”他歎口氣。
“什事嗎主人?”依然是熟悉的電子音。
“東西都放好了嗎?”
“是的,主人。”
“好,那我一會兒過去。”
“好的,主人,需要準備食物嗎?”
“不用了”他扯出個笑,“早吃膩了。”
他掛掉了電話,煙叼在嘴,踢開滿地紙團打開了房門。
為了方便,房間和車庫是聯通的,他打開了皮卡的車廂,扯掉防塵的塑料紙,吐掉煙把兒,轉頭回去又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便抱起一摞本子丟上了車。
兩支煙的功夫堆成小山的筆記本便全都堆在了車子上,他長舒一口氣,合上後蓋,把鎖栓插好,回了頭,又望了一眼房間。
他又回去看一眼抽屜,拾起了派克鋼筆和手槍,把鋼筆夾在衣袋上。
他把手槍揣進腰後,轉身去拉開車庫的門,門緩緩開了,冷風鑽進來,他哈了一口霧。燈光照開了一片夜,他呆呆的仰著,目光穿透煙霧,星辰依舊不變,千萬年來冷眼旁觀。
他發動車子踩下油門。
第三章:米德加爾特
他打電話給星期五叫來了一台小型運輸機器,卸下他的史書踏,進了這座倉庫的大門。
溫和的柔光燈蒙上了他的眼睛,他腳步輕柔,緩緩抬起手,手掌從天鵝絨墊上托起一隻陶罐。大腦略加思考,他嘴巴微微張開,呼吸也輕起來。
“泥質紅桃,器身有按壓棱狀花紋。”他呢喃著,“紅山。”他給出了判斷。
他舉高了那枚上古的陶器,燈光被遮蓋,留下一片黑暗的剪影。
“你看”他說,聽眾隻有搬運的機械。
“多像個胚胎,像個新出生的嬰兒。”
他笑了,輕輕把陶罐置回去,動作輕柔,像把嬰兒放進搖籃。
“以您吩咐,先生,倉庫建成四層,各層分別儲存不同物品,並擁有完善安保、消防措施、太陽能係統……”
“好了好了,”他揮手打斷搬運機器人的絮叨,“我不用知道這座寶庫的建築結構,講點兒有用的東西。”
“正在跳過。”搬運機器人分析了他的話,發出一陣毫無感情的電子音。
“完成,開始為您講解,請隨我來。”
他和它登上了空間中心的透明升降梯。
“這是第一層展示了人類上古時期的遺存,主要為石器時代產物,石器時代從距今約300萬年前開始,到距今約1萬年前結束,以打製磨製石器工藝不同,分舊新時代。本層藏品來源主要是非洲的奧杜偉和阿舍利、莫斯特文化,亞洲的安雅欣、淡邊、紅山文化,歐洲阿布雅利和克拉克當文化等,主要儲藏了各地石器,陶器和人類遺骨。”
電梯不緊不慢,他向下望去,整個展廳盡收眼底,無數展櫃圍成希臘字母alpha的形狀,並隨落筆不斷抬高一顆古老的頭顱,安靜躺在最高處。
BJ人,他想。
“這是第二層先生。”機械打開了電梯。
“謔……”他為眼前巨大的沙盤所震撼,那是占據整個樓層的龐大世界地圖,埃及的金字塔,巴黎的聖母院,BJ的紫禁城,華盛頓的白宮,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他仿佛科爾科瓦多的救世基督,俯瞰滾滾紅塵,千年奇跡盡收眼底,抬起頭,無數珍寶如同藏書擺放在牆上,正中心的牆麵上鑲嵌著吉爾伽美什的泥板。
“先生……”
他打斷了它,他不需要解說,在曆史的具象麵前,任何語言的形容都是在褻瀆祖先留下的美與震撼。
電梯還在上升,與第二層不同,第三層有了他的落腳之地。
“先生,第三層主要儲存了近現代人類的遺物,一般近代曆史是以工業革命開始的,但我們選擇了蒸汽作為開始。”
“蒸汽動力的起源早在古羅馬時期,那時候人類便使用蒸汽推動城門了。”他笑著指正了機械的不足。
“正在分析”機械開始檢索,“查及二者僅有使用蒸汽動力相同,並無其他相近,工作原理相似而不同,因而否認。”
他笑了,不去和機械辯論,又低下眉眼。
不懂得人類傳承的機械,到底是創造不出人類的文明。
“把東西先放起來吧,我自己上去。”
他慢悠悠轉著,注視著那些人類征服自然的武器。
這有無數機械,為提高通用性人類設計了機床,機械工業因而生根結果。內燃機帶著低沉的咆哮喚醒了千萬年沉睡的油田。機械也許能理解人類征服曠野和天空的夢想,但他們不會明白人類對石油的利用靈感與八世紀盛唐西域的關係。機械隻會複製模板,無法傳遞成果,而文明如同猿人手中的火把,燃燒一起,代代相傳,最終聚匯成為點亮地球的篝火。
機械做不到這些,這才是人類文明。
他看著滿牆文物,這些遺物散布在世界各個角落,他突然想到了星期五。
於是他踏上電梯。
第四章:尤彌爾
“您來了,主人。”
梯門打開,穿波西米亞長裙的女人轉過頭來,袖口漏出的機械臂抱著一個木盒。
他笑了,走上前去。
“星期五。”
“是的主人。”它的聲音不摻雜感情。
他看著那張仿生皮膚有些龜裂的臉,看到了撒哈拉的風沙,看到了聖保羅的雨。
他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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