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詩檸生在這片風花雪月的土地，養在這風花雪月的土地。小時候，父親母親到省城打拚，自己一直留在村，和阿爺阿奶一起生活。

    記憶，阿奶從來沒有下過山，那時阿爺還在，趕集都是阿爺去的。後來阿爺走了，村的鄉親們趕集時，阿奶就給他們一些錢，麻煩他們到集市上置辦一些貨物。

    後來，父親母親想接阿奶到省城住，也被阿奶拒絕了。

    仔細一想，陸詩檸關於阿奶的記憶，都是在這片山。

    躺在阿奶的床上，似乎鼻尖還聞得到藥草的香氣，隻是以前這令自己安眠的藥香，今夜卻失效了一般，久不成眠。

    她索性坐起來，按開了台燈，整理著阿奶的遺物。

    夏寧一直坐在天井，聽著風吹林間的簌簌聲。陡然見到阿奶屋的燈亮了，他知道陸詩檸今晚是一定睡不著的。

    就連他自己也是滿腔悲傷，從小到大他都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每次春節，都隻能落寞地看著同學朋友在笑語聲中回家。而昨晚，當那聲“阿奶”叫出去後，他恍惚間感覺自己也好像是有了親人一樣。

    今晚的夜空仍舊和昨夜一般明朗，隻是心境卻有了天壤之別。

    “詩檸。”

    “嗯。”

    “你還好嗎？”

    “睡不著，起來理一理阿奶的東西。”

    “你不要太勞累了，多少睡一會兒吧？”

    兩人隔著門窗，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

    “夏寧，幸好有你陪著我。”

    “在學校的時候，有時候趕論文到大半夜，不也是我陪著你的？”

    “這不一樣。”

    夏寧回頭，隔著窗簾，看著燈下女孩的影子，心五味雜陳。

    陸詩檸則在燈下整理著阿奶的衣物，忽然在一堆廢紙箱下麵發現了一本相冊，她好奇地翻開相冊，都是十幾年以前的老照片了，畢竟網絡發達後，相冊早就淡出了人們的生活。

    相冊許多相片都是陸詩檸小時候，一時間，好多往事都湧上心頭。五歲生日時，自己吵著鬧著要吃生日蛋糕，怎勸也不聽，阿爺大晚上地騎著摩托趕到最近的鎮上，硬生生把蛋糕店的門敲開；小學的寒假，興衝衝地拿著“三好學生”的獎狀，從省城一直拿到了村，把它粘在了自己臥室最醒目的地方；9歲時，不聽阿奶的勸告，偷偷跑到後山，結果摔斷了腿，疼得一晚上也睡不著，阿奶講著故事哄自己……

    那個“黑龍與少女”故事的後續，好像就是在那天講給自己聽的吧？陸詩檸忽然記了起來。

    這些回憶讓陸詩檸想著想著就不禁笑了，可笑著笑著就忍不住哭了。

    漸漸地，相冊也翻到了最後。

    相冊的最後一頁，卻不是陸詩檸的照片，也不是阿爺的照片。陸詩檸看著這張黑白照片，年代感撲麵而來。

    照片上是一名笑靨如花、眉目如畫的年輕女子，穿著寬大的白袍祭服，像是從古代畫像上走出來一般，廣袖之上，隱隱可見雲紋，那雲紋竟和陸詩檸項間的太陽吊墜一模一樣。

    而照片上，女子的項間，也掛著一模一樣的吊墜。

    陸詩檸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上女子的臉龐，兒時許多塵封的記憶一瞬間都曆曆在目。

    這是阿奶年輕的時候，小時候的自己偶然見到了這張照片，找到阿奶，說想穿這件衣服。阿奶摸著自己的小腦袋，說了很多，說她不願意讓檸檸穿上這身衣服，因為一旦穿上她，就要麵對很多很多的事。那時自己隻想穿漂亮衣服，大聲地說著自己不怕。

    “那檸檸，你穿上這身衣服後，就要變得很勇敢很勇敢才行哦！”

    難怪自己在戴上這串吊墜後，總感覺自己哪不一樣，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陸詩檸重新站在鏡前，鏡中的自己和照片上年輕的阿奶有五六分的相似。

    而自己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幼時偶然見到的這張照片……

    還是因為，阿奶曾在自己麵前戴起過吊墜，穿上過祭服！

    陸詩檸瞳孔微張，腦海中塵封的記憶之門似乎就快要打開。

    是在哪？阿奶在哪戴上的吊墜、穿上的祭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