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躺在臥室,手中把玩著玩具槍P0,體悟著“人槍一體”的感覺。
他這一玩,已足足有兩個小時。
若是從前,耗費如此大量的時間消遣和不務正業,一定會讓自己充滿“玩物喪誌”的負罪感。
但現在······
他玩得起!
自從掌握了“夢中讀書”的方法,他的學習成績突飛猛進,白日根本無須再花過多精力鑽研功課。
不過······過去自己仰慕崇拜的那些天才學霸,平時看著不咋努力用功,便能取得令普通人望塵莫及的變態高分,難道也是靠“夢學”煉成的?
一想到這個近乎作弊、完全上不得台麵的可能答案,他就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呸!不要······臉!”
為曾經的偶像坍塌,為當時的年少無知,更為現在淪為一丘之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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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凝視著手中的P0,第七十七次嚐試將意念集中在槍身上。
其實,經過長期“夢遊”訓練,他對自我意識控製已可謂爐火純青、駕輕就熟。
分離清念、濁識,完全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
將清念潛入槍膛,灌注進一顆選中的子彈,並與之融為一體,也基本算不上難事。
真正困難的是,分離開來的清念和濁識之間的配合。
因為稍一不慎,二者之間本就脆弱的聯係紐帶就會中斷,導致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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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當······如何進一步加強這兩種意識的同步共振呢?
第七十七次嚐試失敗後,阿飛思索著,左手不自覺地用力摩挲著一顆未上膛的弩彈。
“咦?”
他忽然察覺到指尖觸摸處有些不同尋常的輕微凹陷。
仔仔細細查看分辨,果然在彈頭位置發現有塊明顯受損的痕跡。
唉呦!肯定是前幾次射擊時不小心給撞壞囉!
阿飛心痛不已,連叫可惜。
與這些弩彈朝夕相伴,他早已將之視為珍愛之物。
痛惜之餘,他立即痛下決心。
改天,不,明天我一定要去“下坡雜貨鋪”,找劉老板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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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唰!”
籃球無視籃筐瞬移,輕輕鬆鬆連續命中。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站在後山上,整個人卻隨著籃球在空中飛翔。
也許,重要的不是清念與濁識之間的配合,而是要······化身為籃球,與籃球融為一體。
這個時候,他就是籃球,籃球就是他。
人球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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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睜開眼,停止投籃,“我怎能在將意念全部灌注於籃球上時,還可以隨意控製原來的身體動作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
師父讚許地點點頭。
“飛仔,你跟著我學了那久,終於肯動腦筋主動思考問題了。”
“嘿嘿。”
阿飛陪著幹笑兩聲。
師父,您這算是表揚,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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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隨手扔出一個籃球,在距離阿飛頭頂數米外的空中停了下來。
阿飛緊緊盯著這個懸在半空的籃球,向左移動兩步。
籃球隨之左移兩步。
阿飛後退三步。
籃球則前進三步。
······
籃球在上麵玩追蹤遊戲,站在下麵的師父還背負雙手,好整以暇地作學習指導。
“飛仔,要實現‘念體一如’,關鍵在於一心兩用。”
“一心兩用”?這個詞兒好生耳熟······對了,平時上課時,老師常常教誨說“學習千萬不要一心兩用哦。”
他皺著眉,留意觀察著籃球和師父的狀態變化。
師父繼續說教。
“隻要念力足夠強大,就可以在意識分離後,同時控製本體和遊識的活動。”
“實際上,這二者之間,既相互獨立,又彼此關聯。”
“這種術法,我們以前有個名字。”
“叫做‘分魂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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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魂術。”
他默默念了兩遍這個陌生的名字。
“師父,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
“師父,如果一個人的念力足夠強大,是否可以做到一心三用,甚至一心四用、五用呢?”
一直嘮叨不休的師父忽然沉默下來。
雖然看不見師父藏著麵具後的表情,但懸在空中的籃球沒來由的微微一顫,隱隱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震撼。
本體和遊識,既相互獨立,又彼此關聯。
“飛仔。”
過了許久,師父緊緊盯著阿飛,極其嚴肅認真地作出了回答。
“如果你的念力足夠強大,當然可以做到一心三用,甚至一心四用、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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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坡雜貨鋪。
阿飛瞅著緊閉的木門發呆。
在大中午學子們趕集的最高峰最黃金的時段,這間鋪子偏偏關門了?如果沒記錯,這隻怕是有史以來學貓街唯一的一次!我真踏馬來得······太不趕趟兒了!
發呆的還不止他一個。
一名滿頭白發、胡子拉碴,衣服破舊的老頭子也正瞅著木門發呆。
老頭子來得比阿飛還早,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時不時伸手摸摸木門,但很快又收了回來,搔搔白發,側著頭想事情。
最後,兩個發呆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相視而笑的霎那,阿飛意外發現麵前這位一身邋遢、地地道道流浪漢造型的老頭子,眼睛竟出奇的明亮,不但顯得很年輕,似乎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狡黠。
“老伯,”阿飛搭訕道,準備死馬當活馬醫,看能不能從老頭子口中套取點兒有用消息,“您也來找劉老板?”
“劉老板?”老頭子皺眉想了想,“應該是吧,但又好像不是。”
什叫應該是,又好像不是?這老頭,腦筋好像有點兒糊塗了。
阿飛臉上不動聲色,自行上前敲了敲門。
張教官說了,喜怒要不形於色。
屋內沒有任何回應。
“劉老板一定是出門辦事去了,”阿飛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別人說話,“隻好下次再來了。”
但旁邊的老頭子立即做了回應。
“好嘛,咱倆下次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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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滿懷失望地大步往山下走。
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他發現那名流浪老頭子竟一直尾隨在自己身後,保持著大約半米不到的距離。
不會吧?有一天我也會被人跟蹤?
阿飛忽然轉向左側街道,眼角餘光所及,老頭跟著向左。
他一個急,再度橫穿向右,老頭左顛右倒繞著S形拐了回去。
他腳下陡然加速,回頭一瞅······老頭幹脆小跑起來。
跟蹤實錘!
······
阿飛索性停下腳步,轉身麵對麵盯著險些和自己撞個滿懷的老頭子。
“老伯,您這是打算去哪兒呢?”
你老人家總不可能也和我一樣回學校吧?
“我回家······我就住在山下那條河溝上的橋洞。”
回家?住橋洞······
望著老頭子滿麵風霜和一身襤褸,阿飛忽然心生惻隱。
“老伯,您······吃過午飯了?”
咦?我心血來潮問這個幹?難道我同情心泛濫,想請客吃飯······請麵前這個流浪老漢?
阿飛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吃······飯?”
老頭子仿佛想了半天,才明白這個詞是甚意思。
他伸開左手,從一數到五,搖搖頭,似乎覺得不夠,又伸出右手,將兩隻手的十個手指頭又數了一遍。
“我好像已經······”老頭子艱難地道,“有很多很多天沒有吃飯了呢。”
“老伯,”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令阿飛為之心酸,“前麵有家包子鋪,味道好得很······我請您吃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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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記”酥肉小籠包堪稱本地一絕,午時食客如雲,人滿為患。
兩人好不容易才從人堆中搶到座位。
剛一落座,老頭子身上散發的氣味就熏得旁邊的客人紛紛掩鼻側目。
“蘇老板,我要······兩籠小籠包,再加一碗酸辣湯。”
阿飛其實在學校食堂吃過午餐,根本不餓,本想隻點一籠包子,但想了想,臨時改成了兩籠。
“我好像已經······有很多很多天沒有吃飯了呢。”
老頭子的話,似乎猶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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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食物上桌。
揭開竹籠蓋子,酥肉小籠包湯汁淋漓,香氣撲鼻。
老頭子眉開眼笑,也不用筷,伸出髒兮兮的手便抓。
他一口一個,吃得不亦樂乎,不時還誇讚兩句:“好吃!好吃!”
頃刻功夫,兩籠包子一掃而光。
這······能吃?
阿飛簡直看直了眼,拚命忍住不禮貌的訝異之色,趕緊又點了兩籠包子。
唔,記得老媽說過,請客一定要讓客人吃好······最低限度,也得吃飽。
新近端上的兩籠包子又是風卷殘雲般一掃而光,接著又是兩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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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足足吃了十八籠包子,才停了下來,接著一口氣將酸辣湯灌下肚,然後用又油又髒的手抹抹嘴巴,點點頭,表示滿意。
阿飛結賬時整整刷了一百九十元錢。
“我好像已經······有很多很多天沒有吃飯了呢。”
老實說,剛聽到這句話時,他並不大相信,至少也是半信半疑。
然而老頭子用實際行動對這句話作了最佳也是最生動的注腳。
他現在不但信,而且······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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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手抓飯”,老頭子居然學人找了根牙簽剔牙。
往山下走時,吃飽喝足的老頭子來了精神勁兒,一邊剔牙,一邊吹噓自己的過往。
他敘述的邏輯明顯有些混亂,上一刻還在街頭混跡,下一秒就搖身一變,功成名就······
混跡街頭令人信服,但功成名就······
阿飛搖頭歎息,偷偷打量著老頭子的行頭,隻能有一句沒一句的應搭著。
都混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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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學校和山下小河溝的分岔口,老頭子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了什重要的事。
“飛仔,我老人家當年會好幾樣了不得的本事,等我想起來就教給你一樣兩樣的,包管你一生都受用不盡,不過,”他極其懊惱地又拍了一下腦袋,“我老人家現在······可什都不記得了,唉!”
聽到流浪老漢還要傳授自己“了不得”的本事,阿飛麵容遽變,連張教官千叮嚀萬囑咐的“喜怒不形於色”的教誨亦拋諸腦後。
“老伯,我······還要趕回學校上課,下次再向您老請教吧。”
他匆匆謝過兀自碎碎念叨、苦苦思索的老頭子,頭也不回地鼠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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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站在暗堂偌大的內屋,破天荒沒有看到張欣教官熟悉的身影。
莫非今晚直接實訓?
然而信姐引領自己來到房間後,根本連門都沒跨進。
“張教官臨時有事,請您先在屋稍等一會兒。”
這是大門關上前,信姐最後交代的話。
盡管他自認已對信姐了解得非常全麵、非常深入,但每一次見麵,她都保持著一種看似彬彬有禮,卻又拒人於千之外的態度,讓他又覺得二人之間始終隔閡著一層無法逾越的鴻溝。
難道信姐所付出的一切,僅僅是為了做好本職工作?如果僅僅是為了完成本職工作,又如何能做到如此毫無保留的全情投入呢?
雖已看得足夠通透,他還是看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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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通就不想······
他搖頭拋開雜念,開始百無聊賴地在房間閑逛。
這間屋他“來”過多次,但還從未有如今這般閑情逸致對其裝潢、布置和陳設進行細細賞鑒。
房間蠻大,然而再大的房間,也很快考量到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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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著是否該當再遛一遍彎,忽然注意到東南隅的照壁後竟然隱藏著一個小小隔間。
遠遠望去,照壁和四周融為一體,根本看不出其中還別有洞天。
他懷著好奇和無聊,繞過照壁,就看見了一幅掛在牆上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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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像中有兩個人,一女一男,一近一遠。
第一眼望過去,他立即被畫中女子牢牢吸引。
全身正麵肖像,幾乎占據了絕大部分畫紙,美麗的容顏、絕世的風姿······
寥寥數筆勾勒,整個人便躍然紙上。
更奇特的是,他仿佛能從畫像中清清楚楚知悉她的性格。
堅定、執著和······自我。
不是一般的自我,是非常非常自我,準確的說,應該稱作·····
畫得真好!
雖然不大懂畫,他還是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但最最奇特的······是畫中女子的眼睛。
那雙黑色的眸子,靈動而深沉,似在默默傾訴著自己的無盡心事,竟然令阿飛一見之下,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不是舍不得移開,是根本無力移開。
他就像被一波強大異常的漩渦所牽扯,身不由己地向無底深淵墜去······而在深淵盡頭,那名女子正悄然而立,全身上下散發出無聲的誘惑和邀約。
即將沉淪的最後時刻,平時修習有素的強大意誌力拯救了他。
下意識感覺不對勁的他,開始在漩渦中奮力掙紮、反抗······
他很快陷入了進退不得的艱難困境。
在一片混沌僵持中,師父的話突然再次在心頭響起。
“無思無想,忘人忘我。”
忘人忘我······我這是在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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