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赤足站在清水河上,借著晌午明晃晃的陽光,緊緊盯住水麵下的“獵物”。
“獵物”是一條大鯉魚,正悠閑自在地遊動。
阿飛張開雙手,彎下身子,牢牢鎖定“獵物”的位置,耐心等待著發出“致命一擊”的最佳時機。
近了,近了······
不知危險近在咫尺的魚兒遊到了他腳下。
就是現在!
阿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獵物”。
指尖甫一沾水,受驚的魚兒立即奪路逃竄。
當雙掌堪堪摸及它的尾部,就被其奮力一擺,頓時滑不溜秋地脫手而出。
阿飛懊惱地直起腰,抹了一把被濺了滿臉的水渣子,忍不住暗暗爆了句粗口。
“TM的,又失敗了!”
這都失敗多少次了?
粗粗一算,至少三五十次!
可笑的是······自己還不清楚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判斷不準?計劃有誤?還是執行有偏差?······
&&
“錯了,錯了,全都錯了······”
身後傳來老頭子的聲音。
他正坐在一塊大鵝卵石上,翹著二郎腿悠哉遊哉地烤火。
“飛仔啊,你若是再抓不到魚,我老頭子千辛萬苦撿來的一大堆柴火可都要白白燒光光囉。”
“老伯,為什您捉魚一捉一個準,”阿飛轉過頭,對老頭子的冷嘲熱諷恍若未聞,虛心請教道,“而我······卻老是失手呢?”
老頭子得意地笑了笑。
“因為你的方法不對。”
“方法不對?”
“飛仔呀,你記不記得我老人家抓魚最最要緊的一環是什?”
一頓不講理的亂拍亂打。
“不······不知道。”
“唉,你這孩子!”
老頭子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記住,抓魚最最要緊的是······”
阿飛趕緊豎耳傾聽。
“念咒語。”
念咒語?
阿飛腳下一晃,差點兒掉進水。
&&
“老伯,”阿飛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一臉哭笑不得,“就是念那句······”
我要抓住你?
幼稚!
“就是那句!”
老頭子滿意地點點頭。
“記住,念的時候一定要快、一定要快,要一直念、一直念,不停地念、反複念······”
&&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
阿飛遵照老頭子的指點,一邊抓魚一邊念咒。
難不成······這樣子就能抓住那些個又奸又猾的魚精?
他心直犯疑,覺得自己好傻好傻。
&&
“不要胡思亂想!”
“念快點!”
“念快點!”
“再快點!”
······
老頭子繼續在身後大聲指揮。
&&
念快點?念快點?再快點?
難道我現在念得還不夠快?
念得口幹舌燥,依舊兩手空空的阿飛心頭火冒三丈。
&&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
一怒之下,他決定將“賭咒”進行到底。
反正沒得別的選擇,幹脆一把梭······今兒中午能不能吃上肉就全指望這招了。
關鍵時刻,賭徒本色再次在他身上顯現出來。
然而,毫無保留、全情投入的結果是······不大會兒功夫,他便念得聲嘶力竭,兩眼翻白,口吐白沫。
記得莊子曾對魚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他已有些恍恍惚惚,思緒錯亂。
而我現在想說的卻是:“魚啊魚,你不從江湖中跳到我手來,對得起我噴出的那些唾沫?”
他繼續狂噴唾沫,繼續不知疲倦地揮臂、分水、抓魚······
就憑這樣······便能抓住魚?
誰信?
除非······唾沫能將魚淹死!
&&
十分鍾後。
大大小小被他抓上岸的魚兒堆了一地。
老頭子笑逐顏開,開始熟練地剖魚、清洗······
&&
阿飛蹲在火堆旁,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反反複複地看,翻來覆去地看。
那句見鬼的咒語,是改變了這雙手的力量和速度?
他盯著毫無肌肉隆起狀的單薄雙手,搖了搖頭。
難道是改變了我的判斷力?
他又搖了搖頭。
更不可能!
腦袋早已被念咒念得發麻發木,完全喪失了正常的思考力和判斷力。
“莫非是······改變了我的運氣?”
他靈光乍現,忍不住脫口叫了出來。
“不是運氣。”
老頭子一口否定他的猜測,開始將清洗幹淨的一條條魚麻利地穿在樹枝上。
“是運數。”
&&
“運數?”
“沒錯,就是運數。”
老頭子篤定地點點頭。
“聽起來,”阿飛搔搔頭,“像是蠻深奧的。”
怎感覺抓個魚······也抓出來個宿命感似的。
“不是像是······是本來就很深奧哦。”
老頭子一本正經地道,開始烤魚。
“在我那幫能幹的徒弟中,也隻有老八才真正懂得其中的道理。”
&&
提起“老八”,老頭子豁達坦蕩的臉上也露出極為複雜的表情。
“老伯,您那位八徒弟一定很厲害吧?”
阿飛試探著問道。
能懂那種“神級”理論的人,腦回路必定迥異常人!
“是啊,很厲害的,”一向目中無人,喜歡自吹自擂的老頭子這次居然承認了,“就是因為太過厲害,所以才叛出師門,投入了······邪教。”
“啊?”
阿飛大吃一驚,還未來得及多問,天上忽然響起一聲炸雷,掉在篝火附近,嚇了他一大跳。
天打雷劈,難道是說錯話了?
老頭子仿佛做了虧心事般,偷偷瞄了一眼天空,然後將食指撮唇輕噓,示意這個禁忌話題不可再提。
&&
吃烤魚的時候,阿飛實在按捺不住滿肚子疑惑,壓低聲音悄悄問道:“老伯,這個咒語······和運數究竟有什幹係呢?”
話一出口,兩人同時緊張兮兮地瞅了瞅天空,唯恐上麵再次降下炸雷。
但天空中風和日麗,毫無異狀。
“你這孩子······”
老頭子鬆了口氣,皺緊的長眉再度展開。
“飛仔,你提到這個問題啊······”
老頭子眉毛又皺了皺,像是在思考該從何說起。
而他那雙本有些混沌不清的眼睛,竟也在篝火的映照下慢慢變亮,而且愈來愈亮······
仿佛有什奇怪的東西,正在他滄桑落拓的外表下逐漸複蘇醒轉······
&&
“在這個廣袤到無邊無際的大地上,我們人類可以說是老天爺最眷顧的孩子。”
“我們比任何一種生靈都更聰明,也比任何一個種族都更驕傲。”
“我們將自己視作大地的主宰,統治了幾乎所有的土地。”
“然而······”
“對於老天爺來說,我們人類和豢養的豬啊,狗啊什的,其實並沒有太大區別。”
“記得古時候一位很有智慧的人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在這片大地上,所有的生靈都擺脫不了天生、天養、天老和天殺這一自然規律······”
&&
老頭子熟練地烤著魚,侃侃而談。
阿飛聽得津津有味,第一次發現這位瘋瘋癲癲的老頭一本正經、文縐縐地講起道理來,還蠻像位得道高人。
也許,老伯說他以前教出過許多厲害徒弟······並不是吹牛哦!
&&
“而這個龐大世界的運轉,是靠老天爺的想法來控製的。”
“我們過去,就把老天爺的這個想法,叫做‘天心’。”
“‘天心’掌管著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它的運作,將會造成大量的能量損耗。”
“因此,‘天心’也需要對自身進行補充,這就像······我們人類為了維持生存,就必須進食一樣。”
“就像·····我倆現在吃魚一樣。”
“我們人類——號稱大地上萬物之靈的人類,就擔負著向‘天心’提供核心能量的重要責任。”
其實,不僅僅是人類······
&&
“怎提供?”
阿飛已經有些聽傻。
雖然早已領教過老伯的擺豁水平,但這次······未免擺豁得過於玄乎了些。
&&
“我們每一次思考動念,都會產生能量消耗。”
“能量有增必有減,有減就必有增。”
“而消耗的能量,則補充提供到了‘天心’。”
老頭子眯著眼又瞅了瞅一無所有的天空,仿佛在那密布著無數條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又真實存在的絲縷聯係。
“我們這些人啊,別看平時活蹦亂跳的,好像自由得很,其實自始至終都沒能擺脫老天爺的控製。”
“‘人法天地’,就連我們身體內部係統的運行,也完全被‘天心’所控,自己幾乎無力做主。”
“飛仔,你別搖頭,你想想,普通人能控製自己身體氣血運行、食物消化和吸收?”
“甚至於,我們清醒時的情緒變化、思想行動,都被限製在老天爺早已設定好的規規矩矩、框框架架之中。”
“唉,自以為自由自在的我們,不過是老天爺手中牢牢掌控的傀儡,亦或者······豢養的家畜。”
&&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