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冬風已占據山河，淩冽的風吹著，嘶吼著，略過山川大地，沒有什可以阻擋它，斧頭般的去撕裂一切，萬物的裝飾被扯下，露出了令人害羞的裸露的景象，幸好冬並不是那無情，落下一粒粒白色的線，織成粗糙的單調的衣裳，去掩蓋風所犯下的罪行，所有的都變得白了，白的透徹，清亮。奇怪，在這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卻出現了斑斑點點的紅，紅的熱鬧，沸騰。仔細看去，紅的是對聯，窗花，花火。新年到了。

    門聯上的平仄對仗，窗花那複雜精致的鏤空，窗花上所蘊含的祝願，是對新年的美好祝願。煙囪上的嫋嫋炊煙，幻化著不同的形狀，每個房屋上空像有一個小人在舞動，家家戶戶都在比武，比的是一家對新年的強烈期待，是對生活的認真態度，是勤勞。

    在火爐旁邊總有這一群人，說著最無關緊要的閑話，這一年的所見所聞成為談資，無論是苦澀，哀傷亦或者痛苦，在這一天都被渲染上了溫度，皆來自心底。他們可以那柔情，好得像一個人似的，不明白為什要生出間隙。他們在壓抑也在釋放。屋外的寒冷與冷寂，不過是給這屋子加光加熱罷了。瓜子，花生，以手掌的形狀消失，又以山的形狀出現，譜奏著一首閑情的樂曲，雖然單薄，卻也是過年時候的老釘子戶了。隻有嗑著，剝著，人們的嘴才可以稍做休息。果皮最終成為調皮搗蛋的孩子們的玩物，一個一個或一把一把地扔進爐子，火舌親吻著，無法抵抗那熾熱與激情，它們終是在火焰中彎了腰，黑了自己。

    屋內的布局十幾年不曾改變過，硌得慌的沙發，布滿雜七雜八和塵土的矮櫃。那些老舊的擺件與人身上的時尚的服飾格格不入，一麵是暗沉，腐朽，一麵是亮眼，光鮮。這時，老宅才有了屬於人的氣，無論是什氣，總比空蕩的屋子顯得令人舒適。但終歸是要走的，留下一地雞皮，隻能在清掃中去回憶。隻有房屋的木梁，石壁依舊在堅守，不知道他們還剩下多少時光，有些木梁已經折斷再修補，石壁中的風吹散了柔情蜜語。它們承受了不該的歲月，但請允許我自私一會好嗎，再堅持一下，再陪我一段歲月……

    緊緊地裹著棉服走出屋門，忍不住哈一哈手掌，搓搓手。屋外，吞雲吐霧不再是那些老煙槍的特權，每個人都修仙有成，孩子們互相吞吐著，攀比著，追逐著，哭鬧，喊叫。那聲音忽遠忽近，互相擁抱著，纏綿著，有著無法言明的令人唏噓不已的快樂。遠遠看去，幾個球狀物在跳動，小孩裹的厚厚的，像一個個奔跑的小粽子，忍不住會搓搓他們的小腦袋，當然，少不了那些自視甚高的臭小鬼，穿的衣物達不到媽媽覺得不冷的地步，被一個兩個的數落，依舊我行我素，真是年少不知身體貴，老來臥床空留淚。雪地上孩子的腳印，總讓人猜想他們是誰，他們曾經做過什事，現在又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