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剛到，福家樓後廚便忙得熱火朝天，見習廚師範長卿正在切墩配菜，手機突然響起，手一抖，菜刀正好切到中指，頓時殷紅一片，為了防止浸到菜上，他連忙甩了甩，在圍裙上擦擦，這才將手機摁滅。

    廚頭臉上有些難看，並未發作，範長卿將受傷的中指伸出，笑嘻嘻地說道：“老大，受傷了，出去包紮下，馬上就來！”

    “跟誰倆呢，比什中指呢，想不想混了？“

    廚頭正在顛勺翻炒，朝他看了眼，順手抄起黃酒，往鍋猛地一澆，瞬間騰起三尺火焰，拽了圍在脖子上的毛巾，在滿是汗珠的光頭上擦了擦，隨即往口中灌了兩口酒，猛地朝他手指上噴出，低聲說道：“最近經理盯著呢，能不能轉正就這兩天，機靈點，要是叫人拿住話頭，我也未必能保住你。”

    “明白了，老大。”

    出了後廚，範長卿躲進廁所，這才翻開手機，範曉萱打來的，他妹，現在是特邀演員，立即撥回去，被摁掉了，過了片刻，手機再次響起：“哥，下場戲缺個男主角，來不來？”

    範長卿嘴角一揚，顧不得手上疼痛，當即回道：“來！”

    這是他們的暗語，男一號是路人甲的代名詞，舉凡是偉大的演員都是從龍套開始，這不丟人。

    隻是，他並不熱愛演戲，六歲時母親去世了，死前最後的遺言是：“長卿，你要護著點，你妹！”

    範長卿邊抹眼淚邊說道：“媽，這話聽著咋像罵人啊！”

    他媽還沒來得及說更多，一口氣沒上來就咽氣了，範長卿認為這可能是跟自己不會說話有關。

    為了完成母親的囑托，他一直努力保護範曉萱，甚至對外宣稱，他與範曉萱的夢想完全一致。宣稱完就後悔了，因為他發現範曉萱好像喜歡演戲，不單單在電視劇中的演戲，在生活中也要演戲，倒是給枯燥的人生添了幾分色彩。

    從隔板間走出，經理正站在便池旁小解，當即譏諷道：“喲，小範，業務挺忙。怎，後廚很清閑，是不是？”

    範長卿看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按照福家樓入職規則，他早該轉正了，就這家夥刻意刁難，遲遲拖著，見他這番刻薄冷言，本來要雷霆震怒，卻立刻入戲，開始表演起來，輕輕說道：“喲，這巧，經理你也來尿尿。”

    “不要覺得你有個甚跑龍套的妹妹，就鼻孔朝天了，就是真成了大明星，你不還得照樣切墩配菜不是？年輕人，要戒驕戒躁啊。”

    “是是，經理說的對。不過，我妹現在已經不是龍套了，而是特邀演員。”

    錢經理肚子太胖，看不見便池，手上地上撒的全是尿漬，他將手甩甩，去開水龍頭，竟然沒水，看了眼空紙巾盒，隨即拍了拍水龍頭，當著他的麵浮誇地表演起來。

    要不怎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呢。

    “老李，老李，怎回事，水龍頭壞了也不修修？紙巾也沒了！怎，有高就？！”

    這話既是說給老李聽的，也是說給範長卿聽的。片刻，老李弓著腰連忙跑進來，口中連連說道：“對不起，經理，對不起，我這就來弄！”

    錢經理朝範長卿走來，掀開他的工作服，拉出麵的T恤，將手在上麵使勁擦著：“小範啊，我跟你說，這特邀演員也是跑龍套的，高級一點的跑龍套。你最近的表現可不怎樣啊，公然在上班時間煲電話粥，這是違反規定的，你這樣，叫我實在很難做啊！”

    範長卿瞥了他一眼，壓著火說道：“經理，你看，我受傷了，得去醫院，自費，絕對不會說是工傷！”

    “跟誰比中指呢，這點小傷還去醫院？還工傷？幹我們這行，磕磕碰碰常有的事。老李，你說是不是？”

    老李看了眼範長卿，猶豫片刻，搖了搖頭說，繼續修龍頭說道：“經理說的對！經理說啥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