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琬姚見景弋麵色一變，知道自己賭對了，心不由安了些許。她跪在冰涼的地麵上，繼續一字一句地說道：“嬪妾說這番話是為了麗姐姐，也是為了皇上……若一切再這樣下去，景氏的權力會被徹底架空，將來陰盛陽衰，外戚當權，這天下豈非要姓朱？”

    盛琬姚說這番話時，自身也帶了幾分真實的怒意。她出身的盛家，一向憎恨朱氏，她入宮前就常常聽長輩言：朱氏專權，朱後更是狠毒，害死皇帝不少妃嬪。其實媚央在宮中所做之事，未必會讓小小盛家知曉，隻是盛家人憎恨媚央，所以才要給媚央安上狠毒的名頭。哪怕媚央是一等一的賢後，隻要姓朱，盛家人必定要汙蔑她。

    而盛家的這種恨，自然也沿襲到了盛琬姚身上。故而盛琬姚說出“天下姓朱”四字時，心中所想，卻是族中長輩日夜所言。

    景弋也被她的恨意所感染，而他心中除了恨，更是滔天的疑心與揣測。他的疑心一發不可收拾，更是想起當初禁足媚央於翊坤宮那時，自己對她的憎惡。又想到聶小煙死後，留下的那兩封血書。那兩封血書中的一封言明聶家多年的貪汙款項，他後來查辦聶家，除卻後來聶家再貪的銀兩，竟是一筆不少。而這是否也說明，她的另一封血書，所言亦是真實呢？

    彼時的宮中還沒有盛氏以及後來的一撥新人，甚至連如昭儀都未曾入宮，妃嬪大多獲罪或被害死，高位上除了和賢妃這般有資曆的，也便是當初得寵的新人巧織與翎兒，還有陸氏、佟氏等早已默默無聞之人。景弋記得當時與聶氏對質，許多人都言聶氏害了人，唯有媚央微微傾向於聶氏，然而聶氏的血書卻說明，她最恨媚央。想到此處，景弋不由覺得其實要除掉聶氏的是媚央，隻是她以聶氏曾救過她的命為由，佯作偏袒聶氏，而其他人則無一不是按照她的意思針對聶氏。這樣說來，早在那時，後宮早已抱成一團，全部心向媚央？

    而後來自己也並非沒有起疑心，於是在後來選秀的人選上，選了幾名家中未必與朱氏相合之人。然而遠觀那三人，沈伊依、韓韻柔與劉淺墨，韓氏早已被媚央收服，沈氏如今剛從慎刑司出來，又在蕊珠宮禁足，而劉氏失寵依舊，劉家又勢微，對朱氏根本不能造成威脅。如此，是否說明，媚央在宮中已然一手遮天？

    而朝堂之上，景弋更是熟稔，如今朱太傅幾乎掌管了他的半壁江山。從前景弋深信朱涵，如今起了疑心，再想，卻覺得他當真是野心勃勃的亂臣賊子，意欲奪江山之徒。

    景弋一怒之下，拂袖將案上的青花瓷盞掃落在地。呂熙聽見聲響，從殿外問殿內可否安好。景弋道安好，隻叫呂熙在門外守著，誰來也不許如，哪怕是皇後也一樣。呂熙雖心下詫異，但他到底忠於景弋，隻得默默遵命。

    “混賬！”景弋怒罵道，卻不是罵呂熙。這句“混賬”一半是罵宮宮外的二位朱氏，一半則是罵昏庸無察的自己。

    盛琬姚繼續煽風點火：“嬪妾如今冒死說這番話，皇上若是覺得嬪妾胡言，嬪妾一死不足惜。隻是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萬不可叫旁人奪去！”

    ……

    鳳儀殿內，媚央聽琳琅說敏婉儀去了儀元殿，而後景弋屏退了所有下人，不知在其中談論何事。她總覺得不好，雖不知敏婉儀到底想做什，可心中總是隱隱不安。於是她帶著琳琅與元珮，向儀元殿走去。

    儀元殿，景弋正是怒氣滔天之時，門外傳來通報，是呂熙的聲音：“皇上，皇後娘娘來了，奴才按照皇上的質疑，不曾允了皇後娘娘進來。”

    景弋眼中翻滾著恨意。但他突然轉頭，對盛琬姚道：“你去偏殿侯著，朕要問問皇後。”

    盛琬姚隻道：“皇上，皇後娘娘心生七竅，您必不能為她的花言巧語所騙。”

    景弋道：“朕知道。”便叫盛琬姚下去了。他接著吩咐道：“傳皇後進來。”

    景元宮門前，呂熙引媚央入了儀元殿，一如二十餘年前媚央初入宮的第一次侍寢一般。彼時懵懂青澀，在偌大的宮廷內如一粒塵埃一般無所依靠，如今自己卻長成一顆大樹，在權力的巔峰上紮根，成了許多人的依靠。媚央一步一步踏入儀元殿，迎上的，卻是景弋冰冷毫無溫度的眼神。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媚央不動聲色，按禮節向景弋請安。如今的後宮都在媚央掌控之中，她雖沒有麵前人的權力，可依然不為所懼。

    景弋一步踏在媚央麵前，一隻手捏住了媚央的下巴。媚央如今已年老色衰，臉上厚厚的脂粉，便是為了遮住衰老的痕跡，遠不如十幾歲時那般光滑潔白。媚央可以感受到景弋手上的力度，捏得她骨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