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宮的主殿名為芳宜殿。

    芳宜殿中擺設不多，顏色多為淡色，整體看上去十分素淡。然而明眼人一看就會知道，這麵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精品中的精品？

    “臣妾恭迎皇上。”林芷茵屈膝。

    景弋走上前，扶林芷茵起身，眼中盡是溫柔。這溫柔不同於他麵對嘉貴妃時的寵溺，亦不同於他麵對新晉主時的新穎，這溫柔就是溫柔，是尋常男子麵對家中媳婦的溫柔，是謙謙少年麵對青梅竹馬的溫柔。

    “近來可好？”林芷茵起身，一手被景弋緊緊地攥著，另一手卻撫上了景弋的那隻手，那隻手上有無數他年少時征戰揮劍時留下的繭，亦有無數為敵人之劍所傷留下的傷疤。她每次看到都會心疼，可愈是心疼，愈是想要傾其所有將他包容於自身內，那該是如水般的包容。

    “自然很好。”她給他四個字，他亦給她四個字，可這八個字之間，是無聲的關懷。

    景弋凝視著林芷茵，仿佛要在她身上看出什變化來，又好像不想看到一絲變化。很好，她沒老，也沒變，依舊是十九歲的清麗容顏，眸中隻有無求的淡然，宮中人言她避世，可他覺得她是出世。從前他隻覺得她像一株遺世獨立的蘭，生長於山穀中，無人欣賞，亦不孤芳自賞，就那樣靜靜地綻放著屬於她的美麗。可今日他覺得她像蓮，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可遠觀卻不可褻玩，他都覺得連自己的靠近都會玷汙她。

    可她卻從不這樣覺得，她是水，是包容萬物的水，甚至是生養蓮花的水。她理應包容他，將他融進自身，慢慢地，潤化他所有的粗糙和棱角。

    他們並非每次都要雲雨。有時候，靜坐於亭，細賞明月，也未嚐不是一種樂趣。可不知為何，每當景弋傳其他人侍寢的時候，就隻想與她們歡好，而與林芷茵在一起的時候便不是。

    也幸好他並不想與她生子。宮中的子女不多，可他覺得，他與她此時已經剛剛好，不需要再多一個嬰孩了。她也不想要孩子，在宮中有一個孩子，意味著他人的妒忌和背後可能的仇恨，意味著自己要“入世”去為孩子爭取一切。也許這樣想有些不負責任，可她林芷茵隻願做他的金絲鳥，生兒育女之事，叫別的妃嬪去做便可。而他則認為，她若是不想要，便不會和她要，她若想要，自己一定會和她要。

    若是有任何妃嬪知道他們二人此刻的真實想法，恐怕都是無比的豔羨。可惜他將她保護得極好，她既無求，便不必太過寵她。這也是她答應的，她自是善解人意。

    也是上不公。同樣是無欲無求，采瀾隻能在淺雨閣孤苦度日，而她林芷茵卻擁有了來自一個帝王的、令全下女子欽羨的，真心。

    這便是景弋與林芷茵之間的狀態。景弋不知是什時候開始，自己如此愛她，可算來已有幾年了。這幾年，他早已習慣了。

    “新進宮的幾位主可還好？”林芷茵笑吟吟地問道。

    同樣的話，從嘉貴妃口中來，便是滿滿的妒意，可若是由林芷茵來，卻半分妒意也無。

    林芷茵知道景弋身為九五之尊，不可能專一對她，故而看淡。

    景弋與林芷茵相處這許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性，也不避諱地：“安氏是個極好的，容貌姣好，舉止也端莊，朕想著，來日冊封她為芳儀。”

    林芷茵笑道：“我不能常伴阿弋身側，阿弋身邊是應該多些可心的人。對了，那朱禦女是否也是不錯？阿弋竟連寵了她兩日。”

    景弋道：“不過是有些嬌媚的女子罷了。”

    林芷茵敏銳地在景弋的語氣中尋到了一絲敷衍和欺瞞，自景弋登基以來，她還從沒聽過景弋這樣的語氣。景弋若是有什想瞞著她的，隻要他不願，她便不會問，如此也不必欺瞞她不是？可是……罷了，許是他累了吧。林芷茵搖搖頭，把自己心中的猜忌搖出腦海。

    “想什呢？”景弋問。

    “沒什，隻是有些累了，”林芷茵道，“色不早了，阿弋睡吧，臣妾替您更衣。”

    景弋未曾察覺什不對，便道：“嗯。”抬起手，等林芷茵為自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