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有兩種人。

    第一種人發現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心中容不得自己身上的罪惡，便會下定決心，痛而改之；

    而第二種人則會在發現自己身上的罪惡之後，害怕那愧疚的感覺，便服自己這罪惡是自己的一部分，而繼續帶著罪惡前行。

    一路回到長信殿，雲綰臉上的擔憂不減，元翠見了她，不由問：“雲綰姐姐，你這是怎了，娘娘在外頭受委屈了嗎？”

    是受了？還是沒有？雲綰不知如何回答。正要開口隨便一句掩飾過去，媚央卻道：“我沒事，元翠你去做事吧。”

    元翠不疑有他，隻點點頭，轉頭繼續去做自己的事了。媚央轉頭看向雲綰，問道：“雲綰，你覺得我是個什樣的人？”

    媚央這一問，直叫雲綰發蒙。她雖陪伴媚央多年，可還是媚央的奴婢，身為奴婢，又怎能隨便評價主子？看出雲綰的緊張，媚央淺笑道：“你但無妨。”

    雲綰懦懦道：“娘娘……是很好的人，也很聰明……對奴婢也很好……奴婢心是很敬娘娘的。”

    媚央掃雲綰一眼，多年的相處讓媚央知道此刻雲綰所言是真心話。媚央唇邊微微勾起弧度，道：“雲綰，你現在記著：你家主子，是個沒有底線的人，她壞透了，為了得到某些東西，她可以不擇手段，可以隨便傷害別人，也不會有半分愧悔。像你家主子這樣的人，生來如此，一生都會為人所不齒，所以她必須把自己藏起來，深深地藏起來，偽裝成別的樣子再在這世上繼續欺騙他人。”

    媚央的神色平靜，仿佛所言不過是“今日氣真好”雲雲。雲綰“啊”了一聲，她十分不解，卻又不敢問。媚央站起身來，不顧雲綰，走向自己的寢殿。雲綰也急忙起身，卻瞥見自己身後不知什時候站著琳琅。

    心下防備頓起，方才娘娘那番話……不過轉念一想，媚央方才是對著自己話的，想必是早已看見了自己身後的琳琅的。

    未等雲綰斟酌語言開口，便聽見琳琅道：“雲綰，你為何覺得娘娘人好呢？”

    雲綰想也不想便開口答：“娘娘對我們很好啊。”再轉念一想，自家主子的確是對自己很好，可對其他人未必，像對付胭華那般狠厲的手段，雲綰自知是學不來的。

    琳琅又道：“娘娘既對咱們好，咱們就加倍忠心地為娘娘辦事便是。有些事，娘娘若不，咱們又何必在意呢？”

    雲綰堪堪應下，卻心道今日娘娘和琳琅怎的都這樣奇怪，索性不想，進內殿服侍娘娘去了。而琳琅本也是為了讓雲綰不要瞎想，這便是多此一舉了。

    媚央在寢殿見雲綰進來，神色如常吩咐道：“替我把這金鳳羽步搖摘下來吧，怪沉的。”雲綰便伸手為媚央把那不要摘下。剛剛摘下來，元翠便從外頭進來，道：“娘娘，何禦媛來了。”媚央淺笑：“叫她在正殿候著便是。”又叫雲綰另擇了一支輕巧的翠玉釵插在腦後，出門迎接何禦媛。

    重華宮四年，何禦媛入宮時為寶林，現下也成了禦媛了。隻是晉升速度遠比不上自禦女至貴嬪的媚央。她與洛綺盈走在一起，似戚莯曦跟著朱胭華，又似柳芊環跟著安如鈺，隻是洛綺盈入宮前本就與她不算熟悉，是入宮後二人才成了同盟，自然不比前兩對感情深厚。

    自然，前兩對的下場也是誰都知道的，戚莯曦被處死，胭華自盡，柳芊環也在牢中去了，隻留下安如鈺病懨懨地拘在芙蕖宮。自然，這其中許多事都少不了與媚央的關係。媚央從禦女走到貴嬪的這一路上，同屆入宮的妃嬪死的死，剩下的寵愛也都不高，唯獨皎婕妤還可以稍稍與媚央比擬。可皎婕妤……又豈非是因媚央而起，亦是被媚央所利用？

    當年入宮的主，除了媚央，隻剩下皎婕妤、安如鈺、陸才人，還有洛綺盈與何禦媛這五人。而曾經的京城三大閨秀，如今也隻剩下洛綺盈還算風光，不必安如鈺，朱胭華現下已成了冷宮的一絲冤魂了。

    何禦媛初入宮時，曾想依著同宮的媚央攀上朱家的勢力，卻不想媚央與其嫡姊不合，這才轉而去巴結洛綺盈。這些年來，何禦媛未必不悔，她當初若是一直對媚央好，想必如今也會在後宮中風生水起了。洛綺盈其實也不差，如今也是婕妤的位分，並不算低。可以她的脾氣，待何禦媛的態度可想而知。

    媚央盈盈走入內殿。何禦媛行禮：“貴嬪娘娘金安。”媚央奇怪何禦媛為何來此，喚何禦媛起身後，便問道：“禦媛閑來無事，來長信殿做甚？”何禦媛淺笑道：“瞧娘娘的，嬪妾無事便不能來了？娘娘與洛婕妤也有些矯情，嬪妾也與洛婕妤相熟，咱們這也算是姐妹了。”

    姐妹？當初媚央受辱，是何人使喚了婢子叫她以後再不要上門？四年時光自可以抹平不少東西，不過有些事，還是記得為好，不然麵前之人是真心與否都難知了。但今日不同往時，媚央如今是一宮主位的貴嬪娘娘，待人接物皆要有風度不，經曆了那多，媚央也知道人心即便不是真心，也還是有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