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綰細細聽著姐妹倆話，已是捂了口，雙眼不由盈滿了淚水。許久，聽見景妍高聲喚道：“朱母妃，可以了。”她才去叫媚央。隻見媚央已然起身，不曾多問雲綰一句，走出偏殿。

    “宛雲肯放兒臣走了。”景妍道。媚央點點頭，她看向宛雲，隻見的人兒臉上淚水還未幹，卻做出一副堅毅的表情，道：“姐姐，千萬不要擔心宛雲。”景妍點點頭，起身，兀自走出大殿，跪於景弋麵前：“兒臣有罪，甘願接受責罰。”

    媚央看著宛雲故作堅毅的樣子，終究不忍，轉身走出大殿。

    ……

    回長信殿的一路上，媚央聽雲綰起景妍所言，亦是感歎。她並非感歎景妍，也並非感歎宛雲，隻是感歎人性的複雜與不可思議，以及命運的曲折與弄人。春意漸起了，可背後的丹芍宮卻要長年沉寂如冬日寒夜了。

    溫妃還未倒，宮中的局勢卻應大變了。

    第一件事，便是太後下旨，冊昌賢妃陳氏為貴妃，恪貴嬪陳氏為充儀，陳貴人為禦婉，薑貴人賜號“端”，何禦媛升為嬪。前幾位自不用多，無論嫡庶，到底都是姓陳的。端貴人這些日子與令慈宮走得頗近，她出身書香世家，自是懂禮，令太後喜愛，故而也為太後所用。隻是她到底並非陳家人，故而為了令她比陳婍柔位低，隻賜她“端”字封號，而未升位分。至於何嬪，她幾年前入宮後一直侍奉太後，雖不甚勤，可到底被惠及了一二。

    多年行動保守的太後這次下旨大封六宮，足可見其早就做好了準備，隻待溫妃失勢便使如今的昌貴妃等順勢接替那些位子。

    媚央卻不甚在意。她並不很在乎那些高位，太後若想推了陳德怡上去，那便叫陳德怡穩穩地坐著便是。賢、良二妃之位，或隻是妃位，也不算辱沒了她如今修儀的位分。更何況媚央起於微賤，如今的位子本就是她從前不敢想的。

    眾妃聚於鳳儀殿向皇後請安，溫妃禁了足，自是不在，一眾高低妃嬪卻議論得十分自如。這幾日的請安每每都離不了溫妃一事，也是可以從側麵突出從前溫妃的勢大，隻是她從前再如何勢大，如今丹芍宮也冷清孤寂得很。

    媚央無意於旁的妃嬪如何打趣，隻在心盤算著之後的路要如何走。那日媚央離了丹芍宮時，溫妃所喊出的那句“朱媚央”著實含了十二分的恨意。所以溫妃絕不能死灰複燃，若她複燃，那這火便是要將長信殿燒個幹幹淨淨了。

    自然，一盆水澆下去也是極容易的。溫妃從前作惡頗多，今日出事，景弋必要徹查。隻要暗示一下丹芍宮那些隻忠心於榮華富貴的下人們，溫妃的種種罪行，自然都會水落石出。

    故而，這日請安後，媚央特意攜了一壺親手熬製的紅棗烏雞湯前往了儀元殿。與景弋道：“丹芍宮近來發生了許多事，臣妾聽幾位低位的妃嬪，卻是那從前死了個先帝的妃嬪，故而鬼魂作怪，才會發生了那樣的事。不然宛月好好的孩子怎會做出……”

    景弋心情煩躁，便打斷了媚央的話道：“鬼魂之不可信，那些低位妃嬪胡便算了，央兒怎也跟著胡？”可言語間到底沒有責怪的意味。媚央不做聲，景弋一遍飲著湯，一邊卻真的考慮起給溫妃遷宮一事——不是為了什鬼魂，而是覺得溫妃確實不配住那樣的宮殿。當初溫妃初入王府時景弋便覺她如盛放的紅芍一般嬌豔，可如今的她哪還有一分花朵的美好，餘下的便隻是冰冷的算計，與漸行漸遠的回憶罷了。

    於是景弋再次下旨，斥溫妃德行有虧，遂遷於如今空無一人的沉錦宮去。沉錦宮，從前朱胭華與戚才人都曾在那去了一身錦華入了冷宮，如今溫妃遷居於此，意味卻有些玄妙了。

    自然，溫妃到底是從二品的妃位，哪怕有罪在身，景弋到底沒把她賜死。無論是花婉殿的原住處，還是沉錦宮主位含瑾殿，景弋都派人好好收拾了一番。

    然而這一收拾，卻出了問題了。

    話溫妃是對景弋確確實實動了情的，景弋降她位分後，她便一直消沉，也無暇理旁的事。可那丹芍宮大大的證據可都沒清理幹淨呢。再加上遷宮人員調動，降位了侍從人員更是裁減，有些奴才到了內務府經旁人幾句“閑聊”竟把好些不該的話吐了出來——這些年欲圖扳倒溫妃之人大有人在，內務府怎會沒有幾支勢力？且事情還不止出在丹芍宮，更是出在了沉錦宮？戚才人從前所居的含琦殿竟搜出了有問題的紅燭。那紅燭的摻了藥的，那藥點燃後的氣息若是長期吸入足以致人瘋癲。這便是媚央都沒有料到的，她原以為戚氏的瘋癲是意外，卻不想竟是溫妃的手筆！當真是好險，溫妃當初竟差點害得景暄無法降生！

    於是重重罪行疊加，景弋心中的那縷情分徹底被斬斷。安如鈺的第一個孩子，安如鈺的第二個孩子，蘇扶荔的孩子，戚才人的瘋癲……還有好些事情，甚至媚央入宮前的事情也被挖了出來。牆倒眾人推，現下溫氏卻是再無轉圜之機了。

    這些日子，媚央即便是見了景弋都可見後者眉間那凝重的神情。也對，寵了這多年的妃子竟是歹毒之輩，如何不叫他寒心？隻是，媚央又想了想自己，難道自己便不是歹毒之人？景弋啊景弋，寵了一個蛇蠍再寵了一個蛇蠍，卻也真是可悲。可這後宮呀，便是隻有蛇蠍才可以生存下來罷。

    二月末，景弋再次下旨，貶溫妃為才人，謀害諸多皇嗣本該處死，可這也是看在溫家的情麵上罷了。

    次日請安，就連久不出戶的安如鈺也出來了，痛斥溫才人之惡毒。從前大家都隻疑心溫氏害了許多人，現下證據確鑿了，大家隻會更加憤恨。

    是夜，長信殿內，乳母方哄了景暄睡下，媚央問道：“琳琅，丹芍宮那些人……什都吐出來了？”

    “正是，”琳琅答，“奴婢也是沒想到，芙婕妤的兩個孩子都是溫氏所害。第二個便不必了，那第一個，娘娘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