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尹成鋼與商東陽商量用什辦法解決這個突然的變故。兩個人在一起想了好長時間，也沒有想出什好法子來。最後，尹成鋼把老家的地址留給了她，兩個人商定用通信的辦法進行聯係，並擊掌盟誓。兩個人手拉著手楊柳依依、依依不舍。

    尹祥也接到了父親尹殿林的信，催促他領著媳婦和孩子們返回老家，那房屋得修了，不修一修就有倒塌的危險。尹祥與高玉蘭商量著，確定了回家的時間。

    回家的時間終於來臨了。商場長及其夫人，商東陽、商東麗，北炕大叔、大嬸和小女孩都來送行。還有屯中的鄰居、領導，還有尹成鋼、尹成君的同學。

    送他們去龍江的大馬車，迎著初升的太陽，撒著歡地奔跑。車已經走遠了，可是商東陽還在那望著、望著。什都看不見了，他去看馬車的痕跡，看著、看著，就靠在路邊的一棵小樹上，放聲大哭起來。她想讓哭聲帶走心中的憋悶，想讓淚水衝刷內心的憂傷。她的妹妹商東麗在不遠處看著姐姐哭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她也忍不住，也幫著哭了起來。天空漸漸地陰沉起來，布滿了烏雲，烏雲越來越向近前靠攏，雷聲也從遠處傳來，一聲比一聲大。雨來了，是被微風吹來的，淅淅瀝瀝地，軟軟乎乎地打在臉上，淋在身上。

    商東麗來到姐姐身邊，勸她：“別哭了，你咋哭他也走了。那車已經老遠的了，他也聽不著你哭。雨越下越大，會澆出病來的，回家吧。”商東陽抹去眼的淚水，睜開紅腫的眼睛，看了看布滿雨絲的天空，不情願地在妹妹的攙扶下離開小樹向家走去。走了幾步，商東陽總要停一停，回頭望一望。她盼望尹成鋼能在大道上出現，在雨中，他用手抹著眼前的雨水向她跑來，一邊跑一邊呼喊著她的名字。但她望到的是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進到眼睛的是冰涼的雨滴。雨漸漸地大了起來，雨滴砸在道上，煙塵四起；砸在水坑，四處飛濺。

    商東陽心灰意冷，把眼睛慢慢地閉上，把腦袋放在了妹妹的肩膀上，讓妹妹領著她回到了家。商場長與夫人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心有說不出來的一種滋味，流露出忐忑不安的眼神。全家人午飯誰也沒有心思吃，屋內寂靜，一切都在沉默。商東陽一頭趴在炕上，一聲不吭。

    尹祥一家人坐在大馬車上從畜牧場到龍江，走了有三個小時左右。在龍江也沒有停留，隻與姥爺打個招呼就坐上了火車去齊齊哈爾換車。列車駛進齊齊哈爾車站時天已大黑。尹祥一家人從火車上走下來，走進候車室，給尹成鐵找個座位，讓他有休息的地方。把隨行物品放在他的前麵，一切都安頓完畢，尹成鋼從候車室走出來，去看齊齊哈爾市的夜景。車站附近被濃霧籠罩著，有幾盞路燈閃著微弱的光芒，像天上的星星眨著昏睡的眼睛。黑夜給人們帶來寂靜和思索。這時的尹成鋼想著在遠方的商東陽。

    尹成鋼知道，因為他要離開她，隨父母回老家，她哭了好幾天，在送他們上馬車的時候，哭得更厲害了。人總是哭，一哭就是好幾天，能受得了嗎？商東陽那紅腫的眼睛、深情的眼神、苗條的身材，像電影鏡頭一樣在腦海中不停的閃現。他的心情很沉重，眼淚也在眼眶轉個不停。他母親來到外麵喊他，才打斷了他的沉思。他用手摸了摸眼睛，眨了兩下眼皮，快步走進候車室。火車已經進入站台，開始剪票了。通過檢票口大門，他們隨著眾人來到站台湧入火車。車廂有很多閑座，尹祥一家人很快就找到了座位，各自坐下休息。

    列車正點運行到隆興車站，尹祥一家下了火車，有大馬車來接，回到伊嶺屯時已經是傍晚。落日、晚霞、炊煙，土龍嶺、霍林河，把伊嶺屯裝扮成一幅美麗的畫卷。尹成鋼看到家鄉的麵貌又親切又激動。馬車剛到橋邊，尹成海、張富、宛春業、葉靈芝等一小幫都跑過來，拍著手掌歡呼著跳躍著。尹成鋼見到了同學、朋友可高興了，急忙從車上跳了下來，來到他們中間。李天成也帶領一幫人前來問寒問暖，幫著卸車。人多手多幹活快，不一會的工夫，車上的東西都進了屋。忙了半天，大家也都累了，坐下來說一些分別後的故事，就都回家休息。

    宛春業看到尹成鋼回來了，喜笑顏開，樂得合不攏嘴。每天放學後，他就邀請尹成鋼去他家做老師留給的當天的家庭作業。葉靈芝也坐在旁邊學習，問成鋼當天她在課堂上還沒有聽明白的問題。這時成鋼放下自己的作業耐心地給她講解。她聽得非常認真。

    宛春業很願意看小人書，攢下的零用錢都買了小人書，家有一大摞。尹成鋼看到宛春業的小人書如獲至寶，如饑似渴地讀起來。由此，讀小人書就充滿了他的課餘和寒暑假時間。有時他去縣城親戚家，或逢年過節去縣城買東西，都要在街頭巷尾的小人書攤前留連一會，看上幾本小人書。薄的小人書給一分錢看一本，厚一些的兩分錢看一本。小人書的故事內容很廣泛。有《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揚家將》《嶽全傳》；還有《三言兩拍》的內容；也有外國內容的，如《牛虻》。

    尹成鋼在小人書攤上看入了迷，有時竟忘了看太陽走到了什地方。太陽就是時間的標誌，因為那時大多數人沒有表。同車來的人滿街找，各商店去尋，最後在小人書攤前找到了他，拉他往回走，他還一步三回頭地戀戀不舍那書攤，嘴叨咕著，穆桂英大破天門陣，懷孕在身，把楊文廣生到哪去了？來找的人看他這個癡迷的樣子有些生氣，就說：“揚文廣早都死了，還生在哪呢？他的生死跟你有啥關係！”李天成有一回也有些生氣，對著眾人說：“再來上街，尹成鋼那小子擱個人跟著點看著。咱滿街找他，他倒有閑心低頭去看書，讓書給迷住了，讓書給耽誤這長時間！”眾人也跟著說三道四，他一笑置之，不在乎別人的責備。

    宛春業買的小人書多，家沒有地方放，就放在尹成鋼家。尹祥會木匠活，找來幾塊板，釘了個小木箱專門用來裝小人書。尹成鋼這時看小人書方便多了，一有時間就看，看了一遍沒看夠，看第二遍。有時他把書的內容講給別人聽，有時講不全，回來再看一遍想記住它。記住了好講，聽的人也願意聽。

    宛春業買的小人書多，把零用錢都花在這上麵，引起他的母親梅桂花的不滿，母子倆經常為此而吵架。梅桂花也經常用巴掌打他，用腳踢他。隨著宛春業的年齡增長，矛盾逐漸激化而不可調和，這就讓梅桂花很為難，束手無策。

    有一天，尹成鋼去找宛春業玩，正趕上梅桂花騎在宛春業的身上，用巴掌打宛春業的嘴巴，一邊打一邊說：“我讓你胡說八道，我再讓你胡說八道！”宛春業被按在地上，眼斜嘴歪，頭也抬不起來，嘴要啃在地上，嘴冒著白沫，不甘示弱地狂呼亂喊：“誰胡說八道，就是你夥同葉文生害死我爹。我已經大了，我要跟你算賬。我爹就是你害死的！你嘴硬不承認，別人為什都這說。”他越說她越打，母子倆這一場大戰，叫人看了心驚膽寒。

    尹成鋼趕上了這個情景嚇了一大跳，急忙上前，一邊把梅桂花從宛春業的身上拉了下來，一邊說：“葉大娘，別打了，別打我春業哥了，要是真打壞了，怎辦哪？”等到梅桂花從宛春業身上下來站穩了，尹成鋼才把宛春業從地上拉了起來，扶著他往出走。他被迫隨著尹成鋼來到了外麵。尹成鋼隨手把外屋門關緊。他還要往屋闖，尹成鋼把他擋住。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跟她勢不兩立、不共戴天。是她害死了我爹，我不能饒了她，我要報仇！”尹成鋼勸他、安慰他：“春業哥，你哪能這樣說呢？咋說，她也是你媽呀！”“她不是我媽，從今天開始，我就不認她這個媽啦！”他滿目憂傷，信誓旦旦地說。

    兩個人來到了尹成鋼家，宛春業把上衣脫了讓他看，說：“你看，這個傷是她用棒子打的，這個傷疤是她用手掐的，掐掉了皮落下的。”宛春業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不少疤痕，目不忍睹。他搖了搖頭，真不相信眼前出現的是真事，他長出了一口氣。

    宛春業把衣服穿上，問道：“你媽打過你嗎？”尹成鋼想了想，回答道：“沒有。在記憶中一回也沒有，在沒有記憶之前有沒有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咬著嘴唇說：“我從記事開始，總是挨揍。不能說天天挨打，兩天不打，三天早早的。我都十五歲了，忍受不了啦！”說著他哭了起來。尹成鋼看著自己的朋友如此遭遇，如此的委屈，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尹祥、高玉蘭從隊上收工回來，看到兩個孩子紅腫的眼睛，就問發生了什事情。宛春業從頭到尾述說了一遍。尹成鋼也把看到的情況，描述了一番。尹祥和高玉蘭聽了都覺得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得向李天成匯報一下，看看隊上能幫個什忙。尹祥推開外屋門，匆匆忙忙走出去，去找李天成。高玉蘭一摸鍋蓋連熱氣都沒有，就知道還沒有做飯。

    本來晚飯應該由成鋼做的。學校放學了，日頭還老高呢，做飯的時間是足夠的。飯好做，農村做飯用的是大鐵鍋，鍋的直徑有八十厘米左右，先引著火，填上水，把鍋一刷，幹幹淨淨的，把玉米楂子用水洗兩遍，放到鍋，蓋上鍋蓋，把火加旺，開鍋了，就可以停火。等飯落了滾兒，再加火，把鍋燒大開，再停火。等到大人收工回來，熱噴噴的玉米楂子粥就好了。

    今天，成鋼陪朋友哭，竟把做飯這個事給忘了。因為時間的關係，做玉米楂子飯是不可能了，隻得改做小米飯。小米飯快，開鍋一會就熟。宛春業看著高玉蘭忙著做飯，覺著是自己影響的，真有些過意不去，就揩幹眼淚去幫著燒火。尹成鋼去雞窩撿回來當日下的兩個雞蛋，放到鍋台上，又去裝蛋的簍拿來兩個，對母親說：“今天晚飯讓春業哥給咱家吃吧，炸點雞蛋醬。”他也拿不出更好的東西，來招待他的好朋友。

    過了一會，李天成來了，一邊問宛春業的一些情況，一邊查看他身上的傷痕。李天成看完了全身，說了一句：“這個娘們真夠狠的。”李天成看著尹祥，說：“尹四哥，這個事咱得管管，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還影響整個屯子。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和他們好好談談，看能不能想出個萬全之策。”尹祥點頭，表示同意。兩個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走出了屋，去梅桂花家。宛春業對他倆前去調解，並不抱有多大希望，因為他對母親太了解啦。

    梅桂花、葉文生、葉靈芝都在家。葉文生看見李天成、尹祥來了，臉上堆滿笑，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點頭哈腰表示歡迎的樣子。心卻想，夜貓子進宅好事不來。梅桂花愁眉苦臉，坐在炕頭連腦袋都沒有抬一下，連聲招呼都沒有打，看來氣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