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這一出出的鬧劇，都不必刻意去打聽，外頭街上溜達一圈兒就能聽一耳朵，坊間的百姓們茶餘飯後都拿出來當笑話講呢，林如海在朝堂上也被某些“好心人”勸了一嘴，說什叫他好好教導教導晚輩、別整天鬧笑話雲雲。

    林如海在外頭時還端著，麵上絲毫不顯，回到家中就黑了臉。

    這天底下的男子好“美色”二字者多如牛毛，但像賈璉那般，什香的臭的都一股腦兒往懷拉的還當真是罕見，實屬饑不擇食，猶如色中餓鬼!

    還有什被兄弟、侄兒戴綠帽子...正常人攤上這樣的醜事藏還來不及呢，要如何處置如何出氣私底下愛怎著怎著，拿到台麵上兩家為此當街群毆起來……這是還嫌自家名聲不夠臭?還是嫌熱鬧不夠大?又或是嫌自己頭上綠得不夠閃?

    林如海實在無法理解那蠢貨腦子都在想什，更加想不通的是，當年看著還算正常的賈家，怎就變成如今這樣了呢?

    其實細細一琢磨就會發現，賈家會變成這樣也並不多意外。

    那寧府就不必多說了，賈敬當年好歹也是乙卯科進士，才學是有的，前途也有，卻偏沉迷於修煉飛升，整日折騰什煉丹，全然不問家中事，隻生怕多問一句就沾了因果，害他不能飛升成仙，如此一來賈珍可不就放飛了?而有他這樣的老子帶頭，賈蓉這個當兒子的又能好到哪去呢?自然有樣學樣。

    再說那榮府，賈赦自幼被養在祖母跟前，備受祖母溺愛，就跟如今的賈寶玉似的，但凡當老子的想要鞭策其上進那老太太就摟著心肝肉的嚎了起來，死活攔著就是不許逼迫孩子，一次兩次三次都是如此不了了之，等猛然再一回過頭來，孩子都長大了，性子已經養成了。

    當初有老國公在時，賈赦還不敢太過放肆，等他老子兩腿一蹬走了，他沒了壓製自然就上天了。至於那賈政，倒是賈家難得的比較正經的一個子孫，自幼極愛讀書，隻可惜資質有限，讀起書來往往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且那性子又極其迂腐頑固不知變通，實在不是科舉那塊料子，隻看他在五品工部員外郎上混了這多年也不曾挪過屁股就知道了。

    再說那賈璉，一則是他老子帶了個好頭，打小又早早沒了親娘，無人管束，長著長著就長歪了，長大後娶了媳婦媳，婦又是個極其厲害的，一肚子花花腸子被他媳婦死死壓著，壓得狠了人也就愈發變態了似的，什樣臭的爛的都願意沾一手。

    剩下一個賈寶玉……不提也罷。

    如此這般一細想，林如海也是徹底無奈了，林家的百年清譽，偏就攤上了這樣一個姻親……又思及發妻在時時常念叨家中如何如何，林如海就不禁想，若是發妻還活著，見著如今娘家這般隻怕也是要氣得背過氣去了。

    滿京城的紈子弟那多，能鬧成賈家這樣烏煙瘴氣臭不可聞的卻還當真是難得，人家紈要臭臭一個，賈家可倒好，一臭臭一窩。

    這樣的醃臢事林如海沒拿來汙了女兒的耳朵，但是黛玉還是聽說了。

    畢竟是早就看過原著的人，也就不足為奇了，原以為雪雁隻怕受不得這等醃臢事，誰知扭頭一看，卻發現她好似還挺淡定，不禁就奇了。

    雪雁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就說道:“寶二爺那樣看起來風光霧月的一個人都……何況璉二爺他們本就胡鬧起來沒個下限，做出什樣的事也不覺得驚奇了，隻不知二奶奶如何了。”能被當場直接抬了出去，可見情況還挺嚴重。

    “待我打發人去瞧瞧...”

    林如海才走到門口就聽見黛玉這句話，順口就問道:“打發人去瞧什?”

    “父親。”黛玉倒了杯茶遞過去，邊解釋道:“才聽說了賈家的事，想打發人去問問璉嫂子的情況呢，聽說當時都直接被抬著走了，也不知是傷到哪兒了。”

    “不是傷著了，是摔了一跤動了胎氣，險些就保不住了，好在就近找了個醫館還算及時。”

    “璉嫂子懷孕了?”黛玉愕然。

    “你們也不必打發人去瞧了，方才賈家來人了，說是老太太病了。”林如海就不禁暗自發笑，朝廷才催債，老太太就剛好病了?怕不過是想跟他們家借錢，尋個借口遞個台階好叫他們過去一趟，甚至指不定老太太還想跟他這個戶部尚書說說情，好將這筆債暫時糊弄過去呢。

    黛玉哪能不知其中的彎彎繞繞。

    翌日一早，父女二人便坐上馬車朝著榮府去了，林哲軒這小子卻已經入了學，每日功課繁重，兼之又有個學富五車的探花郎父親，要求嚴苛得很，小日子過得苦哈哈的。

    老太太一見著他們就哭了，老淚縱橫可別提多傷心了，可明明說是病了，那臉色卻紅潤得很，絲毫未見病容，又聽她邊哭邊暗暗指責林如海、指責黛玉狠心...

    黛玉嘴上滿懷關心的問道:“老太太是得了什病?可曾叫太醫來看過了?”

    賈母就長歎一聲，道:“倒也不是得了什病，不過是憂思過度罷了。”就等著問她為何憂思，好展開接下來的話題呢，看來這就是今日裝病叫他們來一趟的目的所在了，隻不知究竟又想鬧什蛾子。

    黛玉看了眼父親，就見他微微一笑，說道:“不是擔心你璉嫂子?去瞧瞧她罷。”

    賈母聞言也點點頭，道:“她身子不大好，心情又有些鬱結，你去陪她說說話也好。”

    這是想將她支出去好說事呢?難怪今兒姐妹們都不在屋。

    黛玉雖有些擔心老太太又鬧蛾子，但想著父親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兒，心也還算安定，便乖乖退了出去。

    才一走，賈母的臉就落了下來，“朝廷要催債一事你怎不早些告訴我?冷不丁的就要咱們掏出二十萬兩銀子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林如海皺眉，“朝廷政事如何能提前隨意泄露?況且也並非立刻就要，不是還給了十日的時間去籌備?”

    “才十日夠什用?那可是二十萬兩銀子啊!”王夫人快急死了，不禁對著他怨怪道:“怎好端端的突然就要催債了呢?這不是逼死個人嗎!”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林如海冷下臉來，道:“辦這差事的是我不假，但債主卻是皇上，你如今難不成是在怨皇上刻薄寡恩?”

    王夫人嚇得一激靈，臉都白了，訥訥道:“妹夫誤會了，我不過是隨口發個牢騷，哪是怨皇上呢。”

    “不會說話就閉嘴。”賈母瞪了她一眼，又看向林如海，“你是我女婿，我也不瞞你說，如今家早已不複往日的光景了，先前娘娘封妃，家又很是花銷了一筆，如今賬上是真沒錢了……”說著就嗚咽著哭了起來。

    又提起來賢妃，難不成還想拿賢妃出來壓人?這債主可是皇上。

    林如海諷刺的笑笑，無奈道:“老太太與我說，我也做不了主啊。”

    賈母就說道:“你是天子近臣，就不能跟皇上求求情……也不是不還，不過是晚兩年好歹叫家積攢些銀錢下來，或者先少還一點……”叫她私心來說，自然是不願意還這筆銀子的，但是她也知道這話不能說，隻能想著能拖就拖著，指不定皇上忙起來又忘了。

    “皇上並非那等不近人情之人，但...老太太可曾想過，欠了債的不止賈家一家，滿朝上下大半都是欠了債的，倘若皇上給賈家開了恩，那其他人也去求情又該如何?厚此薄彼自是不成，但若是一家家全都給了恩典，這債又如何才能收回呢?老太太以為皇上為何突然要催債?國庫吃緊了啊。”

    林如海歎道:“咱們普通人家若是銀錢緊張了些，頂多也不過是節衣縮食一陣子罷了，可國庫一旦緊張了……禦敵攘外需要用銀子，年年不是這處就是那處發生點天災得需要銀子賑災，養兵買馬造武器更是不斷在燒錢……這哪一樣不是關乎民生大計不是動搖國之根本的大事?皇上是鐵了心要收回外債充盈國庫的，任誰說都無用，老太太若是信我，就聽我一句勸，無論如何盡快想法子湊齊這銀子還上，否則惹怒了皇上任憑是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皇上的決心很堅定，哪個若敢在這個時候耍賴使壞，那恐怕就要成為殺雞儆猴的那隻雞了。”

    王夫人的臉色愈發白了白，眉眼間盡是掩不住的焦躁，手的佛珠串都險些沒被她給扯斷了。

    賈母卻是繼續哭道:“但凡手真拿得出來，我哪就能死活不願意了呢?府是當真山窮水盡了啊!”

    林如海就很“貼心”的給出了個主意，“家拿不出這一大筆現銀不要緊，拿些物件出來也能按照市價抵了銀子使。”

    賈母的哭聲戛然而止，整個人明顯的都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