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寄相思

類別:未分類 作者:無芯菜Ozr 本章:晴明寄相思

    樹木常青的南方城市木棉剛落,細雨正來。

    我真的仔細搜尋過這個北回歸線橫貫而過的城市,始終沒能在光禿的枝幹上看見那種鋪滿的、新生的翠綠,甚至連光禿的枝幹也寥寥無幾。這種光禿的枝幹上冒出的翠綠應該是我印象中春獨有的景色,可能我站得這片土地還是往南多走了一些維度,保留了更多的青春與茂盛,卻也少了些生命的更替。

    於是我把目光往北稍稍遠眺,那也正是家鄉的方向,即使有這煙雨朦朧的屏障,也能清晰的看見她熟悉的麵龐,以及那麵人的喜怒歡笑。家鄉是地道的江南一隅,正是滿眼遊絲兼落絮,夢鶯啼語,梨花開時兩岸綠,一霎清明雨。家燕簷下啄春泥,楊柳風輕,灘岸江水漫護堤,夜船笛聲瀟瀟雨,一落至天明。夢新醒,笑輕盈,老少相伴換新衣。

    在萬物複蘇的春季,枯萎了一個寒冬的灰色枝幹上是會布滿翠綠的,它們就如破土而出的嫩芽整齊的排列在枝幹之上,前後間距,整體密度都恰好的保證了每一片葉子的成長,這是生命最直觀的一種呈現方式,它們發出了冬去春來的信號,它們喚回了南飛的候鳥,它們帶來了連月的細雨,它們也哺育新的生命。

    這一幕屬於春的代表性景象是刻在腦子的,小時候家陽台前是一棵常青的枇杷樹,而枇杷樹的右側就是在春季枝幹會鋪滿翠綠的藥樹,那是一種渾身可以入藥的樹,它的葉子會隨著四季的規律春天生長、冬季凋零,據婆婆說,它在我未出生時便長在那,那這次的故事我們就從春天說起。

    小時候家是住在單位大院的,那有我的整個童年,長輩們的所有同事都是鄰居,鄰居的所有孩子都是發小,一大群同齡的孩子天天可以在院子嬉戲,沒有任何現代化遊戲工具的時代就靠人多便能湊成各種各樣的樂趣。

    僅用雙手猜拳,我們的智慧便可以組成三五種耐玩的遊戲,用上一塊能在水泥地上劃線的紅磚,那便又是三五種遊戲,若是再得到一個皮筋或者一個球,這便是操場上的頂級盛宴了。就是這些簡單的遊戲竟然玩了一整個童年。我們在通常的遊戲之外還會有一些特定季節才能獨享的樂趣。首先便又來到了春季,院子的花池到了春天會長出像四葉草一樣的植物,沒有人播種,沒有人施肥,它的根卻長得很長很長,是半通明的淡青色,直徑如兩根捆在一起的銀針但又充滿柔軟的韌性,長成後竟還泛著晶瑩,頂端是四瓣深綠色的葉子,完全展開後像一頂平開的小傘,又像四扇朝四周怒放的冠,晨起的露水最喜歡棲息在上,微微壓彎它的根莖,又帶給它無與倫比的美麗。

    僅有孩童巴掌一半大小的它們正好成了可以上手的玩具,不懂憐香惜玉的孩童,看到這番景象可不會心慈手軟,定要拔它出土,仔細研究一番它的遊戲屬性。我們驚奇的發現,它的根竟內有乾坤,從側麵抽絲一般慢慢地把根的外殼剝下,麵居然有像線一樣的莖和頂端的扇葉緊緊相連,失去了韌性的外殼,扇葉已經不能挺立在頂端,當它自然垂下的時候,這玩具便真正成型了。規則很簡單,大家自選這四葉草的植物,然後褪去根的外殼,像提線木偶一樣拉著葉片,利用慣性雙方去碰撞、拉扯、纏鬥,誰的葉子先掉了,誰就輸了。這可真是個技術活,力氣大了比賽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力氣小了又讓葉片蕩不起來,隻能任人宰割,最終也是落的一敗塗地,這個力道的控製,慣性的利用,拉扯的技巧,動手的時機可都是妙不可言。一番戰鬥後,蹲麻了雙腿,憋紅了小臉,終於嚐到勝利而露出驕傲的表情,或者失敗後沮喪的又埋進花池去尋找新的方天畫戟。

    幸好是萬物繁盛的春季,幸好故事才剛剛開啟,把大院所有犄角旮旯的花池都湊在一起後,總算可以提供足量的四葉草供大家玩到失去今年的樂趣。最後都是在婆婆的呼喚中把我拉回了家,小雨打濕了衣裳,褲腳鞋麵全是春泥,婆婆會在媽媽發現之前給我簡單的擦拭,更多的還是怕我著涼感冒。那時候婆婆是很年輕的,黑色的頭發隻有少許的銀絲,牙齒都整齊排列在笑開的嘴,慈祥和睦,中氣十足,不管我鑽進了哪個角落,總能站在陽台上一聲呼喚就將我喊回。春雨漸漸就停了,空氣彌漫著的是盛夏到來的前奏曲。

    當陽台前枇杷樹上的果實已經變成青黃色的時候便真的入夏了,正是綠樹蔭濃夏日長,知了正歡鬧,風老雛鶯梅子肥,處處蛙聲叫。江水退岸小溪回,金色沙灘舟船渡,仲夏苦夜短,雨到山前看人眠,皓月當空,蒲扇把星搖。

    夏季應該發生什樣的故事呢,總是要熱鬧一點才符合這季節的氣質,白天這車輛進出,門庭若市,到了夜晚繁星滿天的時候院子又成了熱鬧的休閑廣場。一桌下棋的會在生死存亡的時候爭得麵紅耳赤,這的圍觀者不需要觀棋不語,隻要有妙招好棋便提刀上馬,要兩個人安靜的對弈完一盤是不可思議的,你麵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支軍隊,當然你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背後還有千千萬萬,贏下一盤棋不難,難的是棋局結束後的如果論,這一番爭執的勝利者才能最終捧杯,即使你之前下輸了,即使你下著下著棋子都不見了。還有一兩桌撲克牌的,玩的是一種我現在還不知道規則的撲克遊戲,參與度非常廣,從退休的老人,到帶孩子的婦女,到還未結婚的後生,四人一桌兩副牌,但周槽的圍觀者要把圈外三層都擠滿了這才算合格的一桌。

    當然最吵鬧的還是我們這些孩子,夏天夜晚的操場就如同一座森冷而神秘的城堡,各種各樣的探險故事可以開展,僅僅是一隻流浪的野貓,我們便可以湊成一個晚上的遊戲,那散發著藍綠色光芒的貓眼睛就變成了今晚的幽靈,我們鼓起勇氣,相互驚嚇的爬進各種沒有燈光照看的地方,隻為了冒險者的榮耀,誰走的最深今晚誰便是王,誰諾是說抓住了幽靈,那可是可以吹牛好幾天了。

    夜更深了,繁星更亮了,月光毫不吝嗇的鋪滿了整個歡樂的大院,微笑又羨慕的看著這的每一個人,看著他們的麵紅耳赤,看著他們的閑情舒適,看著從戰火歲月走來而忙碌了一生的老人,看著和平時代出生的滿地撒潑還不懂事的孩童。而我們也偶爾敬畏的看看那月亮,隻知道那是老人口不能用手去指的怪物。

    那棵樹葉滿是翠綠的枝幹已經繁盛,葉子也由翠綠變成了深青,夏夜最深的時候隻有它還在努力的搖擺著枝幹,把人們盼了一整夜的涼風招進院來。

    在院子門口最涼快的地方端個小板凳坐著的老人,就是我的婆婆,手那把輕拍的鵝毛扇是爺爺留下的,和孔明手上的那把一模一樣。婆婆到了夏季就會捏在手上,睡覺都放在枕旁。那把扇子的質量是真的好,被我多次虐待都沒有散架,可能婆婆私下修補加固過吧。婆婆自然是和她的那些老同事坐在一堆,都是年過花甲的老人,有一生的經曆可以聊無數個長夜吧。

    當吵鬧都散去的時候我們也要被各自的家長帶回家,我的任務就是把小板凳還給門衛,然後牽著婆婆走過回家的青石板路和樓梯間,那個青石板路和樓梯在婆婆那時候的年紀是還不算顛簸、陡峭的,我對著比我還年長的路也一直尊敬。直到零八年的夏夜婆婆在那個樓梯上摔了一覺,直到婆婆拄起了拐杖,我的看法也變了。隻有那個樓梯間的燈光一整個童年都安靜昏黃,但不是那種淒冷的昏黃,而是夕陽下沉前最美的光。它在我們都離開之後還陪在婆婆回家的身旁,把婆婆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

    當陽台前的枇杷樹上那渾圓飽滿的果實都被大家用竹竿拍落的時候,當翠綠的葉子變成深青又變成枯黃的時候,秋天就來了。正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落霞孤鶩劃長空,誰念西風。江上漁火與愁眠,夜雨落階前,中秋夜,山外菊,低吟離鄉曲。

    秋天的故事怎說都會夾雜著一絲淒涼,萬物生長又凋零,這便是生命的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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