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得不讓人佩服小皇帝的智謀，他們三人之間如此互相牽製，誰都隻能如籠中囚鳥由人擺布。

    而此時的扶晟，看上去根本不太行。

    他的氣息十分虛弱，唐淩剛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手腳都微微抽搐著，麵容蒼白如紙，體內的戾氣四處流竄幾乎要撕裂他每一寸肌膚，像一道道猙獰的傷口布滿他身，形容十分淒慘。

    “這就是皇帝口中承諾的，好吃好喝招待我師父與師妹的所在？！”

    唐淩看向小皇帝，小皇帝自是心虛的撇開他的眼神，自顧往那龍椅上一靠，傳令道：“傳朕旨意，護國大人有功，特賜鳳凰神宮一座，以表天恩神露。”

    唐淩吐了口口水：“呸，我要這些東西有個勞什子的屁用。”

    這時，眉頭緊蹙的扶晟像是要努力睜開眼睛，過了許久，才散開一縷眸光，他顯得很平靜，嘴角微微抽動，似乎要開口說話。

    唐淩忙貼到他麵前去，隻聽扶晟虛弱的道：“冰島的鎖妖塔本可以收了這些戾氣，但現在隻能盡快在城中布下結界，將整座城封鎖，以免剩餘的戾氣再擴散出去。快，快去！！”

    “好好，我這就去。”

    唐淩二話沒說，來到太極殿的樓頂，以他現在這身體狀況要在城中布下那大一道結界，定然吃不消，結界方才拉到一半，他的雙腿就開始打顫，胸前的鮮血也再次滲出體外，將整個胸膛的衣衫染成一片血紅，好在他的袍子色彩亦深，各種斑斑駁駁的血跡也不顯眼。

    忽然，他背後傳來另一道力量，那股霸道的力量灌入他體內，讓停滯在建康上空布了一半的結界瞬間充盈，他回頭，見是華容。

    在華容的幫助下，結界很快布好。

    隨後，華容上前一步看著他，似是有話要說，但唐淩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結界一布下，便飛身而下，跑入大殿之中。

    此時的扶晟盤坐在地，雙目微闔，凝神調息，氣色看上去倒是比之前稍好了些。

    小皇帝來到唐淩身邊：“請護國大人安心，此番朕定不虧待他二人。”

    唐淩凶光畢露的盯著小皇帝：“你覺得我還會再......”

    “唐淩，你可還記得為師當初領你進門，第一句話說的是甚？”

    扶晟仍是閉著眼睛，如此問他。

    唐淩恨恨的咽了口唾沫：“當然記得，您說過，修行，是一生的道，行走世間，不是為了降伏，而是守護。”

    扶晟接著緩緩而道：“你已不是原來那個你，稽首高廷上，一顆心，便要為天下而存，如今的你，須得明白舍小身取大義。”

    “舍小身取大義，舍小身取大義，從小到大，您總是教我們舍小身取大義，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你一樣，我有師父，我有師妹，有朋友，有家，我隻要能守住我所擁有的一切，就足夠了。我天生就不是做聖人的那塊料！！”

    扶晟嗆了嗆，身形欲倒，唐淩搶上去攙扶，被扶晟輕輕推開：“你以為這點戾氣能奈我何。”他如往常一般，似玩笑般的作出無所謂的樣子。

    “你不說大話會死？”

    唐淩不滿的嘟囔一句，他豈能看不出扶晟是在硬撐。

    “這戾氣在你體內，當真一點事情都沒有？”

    “怎可能一點事情都沒有，為師這不是正在調息，這幾日想必得吃點好的補補才行。”

    “倘若一點事情都沒有，你又為何要如此著急讓我去城中布下結界。”

    扶晟偏頭瞪他一眼。

    小皇帝見狀，忙在此時吩咐下去：“來人，快讓禦膳房好生準備，以後護國大人的師父即是朕的師父，師父勞苦功高，一定要好吃的好喝的伺候著才行。”

    扶晟聞言，竟也接著皇帝的話，樂於享受的道：“謝皇上。”

    看樣子，扶晟是不打算離開皇宮了，唐淩原想隻要救出他二人就離開這座囚籠，但如今，虞城大門卻被他親手打開，他不得不去想的更多，比如，當初在空幽穀，為何他能一眼辨認出真假太子金螭鏡；比如，在白山黑水的那一刻，他明明記得自己已葬身巨蠕之腹，卻為何又爆發出那樣強盛的靈力；再比如，見到蓬萊蜃景之中的景象，會頭疼不已，心如刀割，一如此次在虞城大門外那樣。

    那一瞬間感受到的情緒是哪來的？城門又為何會對他打開？

    他一向就是個容易受感染被共情的人，眼的淚或許有可能這城中某位怨魂的念力影響到他，就像當初在牙灣鎮被衛長歌的一絲念力所影響一樣。但城門呢，城門為甚會開了呢？他不知道。

    種種疑團，在他心底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問，他究竟是誰？

    到這一步，這疑問若不解開，他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難以安心。

    “我要歇息了，你也去處理處理自己的傷口。”扶晟在菜頭的攙扶下起身。

    “也罷”唐淩濃長一歎，“這戾氣定然損心破神，您就在宮中先將養幾日。”

    待扶晟與菜頭被帶離後，小皇帝便派鶴公公陪同唐淩去往新賜的宮殿。

    方才走到宮殿外的廣場上，遠處便傳來一陣喧鬧聲，聒噪異常，似是城外有一群百姓圍聚一起，不知在做甚。

    他亦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更擔心虞城之中衝出來的戾氣會對城中百姓造成影響，此刻發生異動，不是甚好兆頭。

    鶴公公不明所以的跟著他，一同登上城牆眺望，城牆底下的大街上，是烏泱泱一眼望不到邊的人頭，除了鳳神現世那日有此般盛景，就算是皇城底下，尋常也不見得會聚集這許多人頭。

    隻見百姓們手個個拿著鍋鏟鋤頭，嘴不斷的嘶吼怒罵著，神情激奮，撒手攻擊。

    而被圍在中間的，則是一隻長相醜陋的怪物，怪物渾身臃腫，好似每一塊肉都要鼓起來，將整個身子擠的像球一般，甚至不仔細看都找不到四肢。頭上隻有一張嘴格外顯眼，他的嘴張得老大，露出尖尖的獠牙，血盆大口讓人望而生畏。除此之外，看不清其他五官。

    乍一眼看去，就像一隻立著的巨大的蟾蜍精。

    所有人無疑都會將其當成一隻怪。

    百姓們拿著手中的武器狠狠的打向他，那一身肥膩膨脹的肉看似堅硬，反而一戳就破，流出膿一般的鮮血。更可怕的是，被人們削下的肉塊，掉落在地，那怪物卻不顧被打也要伸手去撿。

    那怪物將自己的肉塊塞進嘴，咬出的血汁濺到人們臉上，所有人為之一振，隨即更加奮力的將手中的武器揮起，落下，揮起，落下。

    很快，那怪物被打得奄奄一息，那張大嘴也終於像饜足了一樣，悶聲哼出兩個字：“好吃......”

    眾人一看，倉皇不已，這怪竟然啖肉飲血，生吃了自己的肉。

    “連自己的肉都吃了，你們說這不是精怪，還會是甚，打呀！！打死它！！！”

    在百姓眼，怪就是怪，沒有饒恕的餘地。

    怪物就像是沒有反應一樣，被打的遍體鱗傷也隻是抱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有人上去狠狠踹了一腳，怪物翻過身來，但它閉著眼睛，像是死了，又像是在睡覺。

    百姓們不肯給他活路，必須保證死透，高舉起鐵往那大腦袋上狠狠拍去，登時腦漿飛濺，怪物的呼嚕聲也隨之停了下來。

    那怪被打死後，身上竟然裹挾起層層煙霧，遮擋之下看不真切，等那些霧氣消散，怪漸漸顯露出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