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從望舒居所推門走出時，他看見廊下站著的紅裙少女，她素來不施粉黛的清麗容顏，今夜卻顯出難得姝豔，似是精心裝扮過。

    天帝知道少女聽見了他與望舒的談話，這也是他刻意讓她聽見的。

    他們真的沒有時間了。

    青帝已經奪舍白帝之女，占據其鳳凰真身，不日便會破開星月閣的結界，尋到此處。

    青帝不會放過紀棠，她現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她已經不在乎三界會否毀滅，青帝想拉著世間生靈同她一起陪葬。

    紀棠衝天帝頷首淡笑，與他擦肩而過，走進望舒居所。少女身後，天帝望著她纖瘦的背影無聲歎息。

    望舒手中拿著一副畫，猝然看到她時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手指忽地攥緊畫卷邊緣，他下意識想將手中之物收起來，最終卻還是什也沒做。

    紀棠走到他身側，雙眼凝視著少年頗為陰鬱的麵色，內心感慨，望舒自從回到星月閣，他整個人就顯得躁鬱不安，連他臉上一貫帶著的狐狸笑麵也瞧不見幾次。

    除卻這段時間一連串糟心事情的影響，少年似乎對星月閣，這個他自幼生長的地方，內心深處似是有一種本能的排斥與抗拒。

    紀棠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後將目光緩緩移至望舒手中的畫卷，待看清畫卷中的內容時，她眼中不可遏止地流露出一抹驚詫。

    無他，那畫卷中所繪出的正是她幼時模樣。穿一身碎花小紅裙，頭上紮兩個揪揪，一雙眼睛漆黑空洞，唇瓣緊抿，麵上不帶一點笑，因而顯得格外陰森人。瞧著莫約是她三四歲時的樣子。

    “望舒，你……是什時候見過小時候的我，又是什時候偷偷藏著我的畫像的？從實招來。”

    紀棠愣了一會，隨後眯眼笑看著被她直白目光盯得愈發不自然的某隻狐狸，餘光瞥見少年掩在發絲間的耳垂一點點染上緋色，愉悅的勾起唇角。

    望舒輕咳兩聲，眼神落在一旁被風輕輕吹動得繡簾末端，盯著輕紗簾幕上的星月銀紋，思緒漸漸有些飄遠。

    少年平靜的言語回蕩在本就寂靜的屋子，顯得格外清幽，紀棠心底泛起一絲隱秘的心疼以及難言溫軟。

    “我自幼便被天道束縛在星月閣不得外出，隻因天道曾在我出生之時降下預示，我此生命數同一位異世之人緊緊相連，那人是天道選中的救世希冀，也是日後我得以短暫離開星月閣的關鍵。”

    “幼時，我曾因心底的忿怨，一時意氣妄動天機輪，提前見到了那位三界救星的真正模樣，是個如同冰雪雕就的小女孩，五官尚且稚嫩，容貌卻已是世間難得。”

    “因著那次任性，我遭到了很嚴重的反噬，幾乎丟掉半數性命，也因此閣中七星曜使將天機輪封存，直到我成人後才被重新允許觸碰。雖然隻見過小女孩一次，但也足夠了。”

    “我手中這幅畫卷並非唯一一幅，暗室中藏著的木箱，密密麻麻堆滿一箱，都是我閑來時所作。阿棠姐姐，早在數千年之前我便將你記在心上了，這一點，我從未騙過你。”

    紀棠看著望舒朝她淡淡微笑的麵容，心口炙熱，唇瓣翕動，出口的聲音有些哽咽。

    “狐狸，我真不知道你原來還有這種怪異的癖好啊，看來，你……對我才是蓄謀已久吧。”

    “嗯，可以這說。”

    望舒拉過紀棠，將她抱入懷中，輕輕拭去少女眼角的水光，神色十分溫柔，溫柔得都有些不像他了，紀棠心中一疼，倏地低下頭，悶悶道：

    “望舒。”

    “阿棠姐姐，我在。”

    望舒輕嗅著紀棠發間的清香，微笑著應答，無限耐心與包容。

    紀棠此時卻起身離開了他溢滿棠梨幽香的懷抱，走到離他幾步遠處，停下腳步，提起裙擺輕輕轉了一圈。

    略施粉黛的絕美容顏此時顯出無雙豔色，燭火映在少女臉上，朦朧而柔美，瞧得人心神搖曳，仿佛陷入一場旖麗夢境，無法自拔。更何況望舒本就心悅於她，自是甘願沉淪。

    紀棠笑著瞧他，將心底所有掩藏的情意此刻都通通傾注在即將說出口的言語中，她眸光含淚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