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夜場華佗 本章:三(2)

    今天是我跟蔣落分手的第一天,也是我的二十歲生日。北方的冬天很幹燥,剛來的時候常常不習慣,早上醒來常常能從鼻腔擦出半幹的血塊,也不知道是什時候開始的,就習慣了這的冷冽和這的幹燥,這種不聲不響的變化很像每天圍繞在我身邊的氧氣,它就在那,每天被我吮吸,卻每天被我忽視。

    蔣落是我的高中同學,她跟所有普通的高中女生一樣,按照學校的規定,穿著統一的製服、頂著統一的短發。如果把她放到一群結伴回家的女同學頭,再從中找出她來,是一件費勁的事。

    但她又跟同班的女同學不一樣,她喜歡上課發呆,各科的老師都向班主任反應過,班主任也任由她去,隻要她能一直維持年段前十的成績。

    她發呆的樣子是一個黑洞,總能吸走我的所有注視。

    高考的最後一科考完後,折磨過所有同學的試卷都被扔下樓,所有人都是狂熱的,隻有蔣落,還是和以前一樣,靠在走廊上的欄杆發呆。

    我扛起一整個書包的試卷,走到她身旁說,給,抓一把扔下去,跟大家一起撒撒火。

    她說,是雪。

    我說,什?

    她說,你看,像不像下雪。

    我說,像,像不會融化的雪,很美。

    她說,如果一直不會融化,那就好了。

    我繼續把試卷撒出去,蔣落仍舊發呆,等包的試卷都扔完了,我轉向她說,蔣落,我想跟你交往。

    蔣落說,我是個沒意思的人,你要是敢,等你手上的東西都扔完了,我們就交往。

    我把書包扔向天空,抱緊蔣落,樓道上歡呼聲爆裂。

    陳暮說我不該那草率就決定跟一個女孩交往,那晚送蔣落回家後,我找陳暮出來吃宵夜。陳暮說,作為你最好的哥們,我認為你們兩個是同一個極端的人,一個老是發呆,跟黛玉妹妹一樣傷秋悲春、一個動不動就看什都覺得沒意思,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勁兒,你說你們兩個,是負負得正,還是雪上加霜啊。我說,你不懂,我喜歡她不說話的樣子。陳暮說,是,是我不懂,我真是不懂兩個悶葫蘆在一起有什意思,隻要您老人家開心就好。

    整個畢業的暑假蔣落都不在,她說她跟全家人出國玩,讓我不用每天都聯係她。兩個月後,我們重聚在同一個大學,報道那天,蔣落問我,你成績那差,怎真的就被錄取了?我還來不及解釋,陳暮搶過說,居然有你蔣大神不知道的事?我們慶兒的姑姑神通廣大,招生辦主任都能給他特招進來,你說這學渣,牛不牛。

    我捂住陳暮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蔣落指著我的報道書說,什專業?我說,廣告。她說,那我們學院離的近,我在文學院。

    陳暮掰開我捂在他嘴上的手,大聲說,巧了!爺和蔣大神都搞文學去了!

    蔣落笑了笑說,那不巧,我搞瓦爾登湖,你搞的是仲夏夜之夢。

    我推開陳暮說,趕緊找到你自己宿舍收拾去。

    陳暮做了個誇張的鞠躬禮說,不打擾二位眷侶,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小弟告退,咱們酉時食堂相見。

    北方的秋天來的很準時,校園已經有一些綠色的銀杏葉被風刮下來,散落在我陪蔣落走去宿舍的路上,我說,有些人跟這些樹葉一樣,還沒來得及變成璀璨的顏色就被吹落了。蔣落說,有的幸運一些,有泥土埋葬它們,有的就隻能被踩踏,反複踩踏。我說,有些就應該攔腰斬斷,省的還要有人來清掃它們掉下的東西。蔣落望向我,她說,起風了,我們走快點吧。

    為了寒假第一次和蔣落出去旅行,我買了一件新的戶外防水外套,卻沒想出發的前一夜,當我把那件外套塞進行李箱後,出差的姑媽打來電話,她急匆匆地說,剛醫院打來電話,說你爺爺狀況不好,你趕緊去陪他,我盡快回去。姑媽掛掉電話,窗外下起雪來,她今夜回不來了。

    我發短信給跟蔣落和陳暮說明情況,陳暮打電話來說,慶兒,要不我也不去了,反正人那多不差我們兩個,我陪你去醫院。

    我說,沒什事,你好好跟他們去玩,我爺爺反反複複的,我一個人陪著就行。

    陳暮還不放棄,他說,以後出去玩的機會那多,初中的時候沒少去你家蹭你爺爺做的飯,我不去陪陪他的話那就太沒良心了。

    我有些不耐煩,站在雪攔不住過往的計程車,即使他們的“空車”燈亮著。我大聲對電話那頭說,你去吧,都說了沒事,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扯,你要是真來醫院,我不拿你當兄弟了,不說了,掛了。

    即使過了十二年,醫院走廊上的消毒水味還是會和回憶一起,混合成拳頭,擊打在我胸口,這種味道像是在提醒我,有的人雖然走了,疼痛卻留了下來,揮散不去。

    因為肺癌的關係,爺爺去年秋天就住進了醫院,醫生說並不是沒有希望了,隻要各方麵配合,就大大提高生存率。姑媽安排的病房在住院部的頂樓,等我到達時爺爺已經能正常呼吸,一旁調整輸液管流速的護士告訴我,剛剛老人家一口痰咳不出來,臉色發紫了,差點窒息過去,現在隻是受到驚嚇,身體還有些發冷,家屬還是要經常來陪,護工有時候做事不那上心。

    我抓了一張塑料椅,坐在爺爺床邊,看著他迷蒙的雙眼說,爺爺,我來陪你了,我說說學校的事給你聽好嗎?

    爺爺虛弱地說,你姑說你明天要跟同學去旅行,趕緊回去準備行李。

    我說,哪有什旅行,姑媽聽錯了,這幾天我都陪你,我放假了也沒地方去,同學都回家過年了。

    爺爺不語,但雙眼開始有淚水淌出,他抬起那隻微顫的手搭在我頭上說,同學們都有一個回去過年的家,你卻在這陪爺爺。

    那隻手背麵的血管上還插著輸液針,我擔心血液倒流,雙手緩緩捧著它放在床沿上。爺爺繼續說,小慶,是爺爺對不起你,當年沒能救得了你媽媽,也沒能把你爸爸帶回家。

    我說,不是爺爺的錯,是別人家的錯,是我對不起爺爺,害爺爺老了還要替我擔心。

    爺爺咳嗽一陣後說,怪爺爺不好,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我說,爺爺跟姑媽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熄了燈,等爺爺睡下後,我把頭上的水擦幹,躺在黑暗的沙發上看外頭的風雪越來越大,才想起晚上沒吃飯,口袋中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蔣落的短信:

    “好”。

    當我還想給姑媽發消息,告訴她爺爺已經平複下來時,病房的門被打開,走廊上的燈映出他黑色的輪廓,一個人雙手舉高,右手還提著一個大袋子,他小聲又開心地說,surprise!

    是陳暮的聲音,雖然他背著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他依舊是太陽,照耀整個病房。我把他拉到走廊上,他的頭上還有沒來得及融化的雪,手上臉上凍的通紅,我說,陳暮!我都說了叫你不要來,來這幹嘛!

    他笑嘻嘻,指著手上的袋子說,來跟我兄弟一起吃晚餐,噢對了,還有明天的早餐我也買了。

    陳暮總能在別人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做出最離譜卻又溫暖的事,他說他這叫做樂於助人。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太耀眼,但是我又需要這種光亮,如果失去這片光亮,那我所見的世界也許隻剩一片漆黑沉默的曠野。

    現在醫院的走廊上隻剩下我們,我對他說,明天旅行你還是去吧,這有我就行了,我姑媽明天也回來了。

    陳暮抓起一塊炸雞腿,邊啃邊說,這旅行我壓根不想去,一對一對的,我湊什熱鬧,等你大老板姑媽回來了,我再回家。

    我也拿出一個不辣的漢堡,一大口咬下,咀嚼起來才知道肚子有多餓。我說,你就從來不問我爸爸媽媽去哪?

    陳暮說,你從不說,就代表那是你最不想提起的回憶,既然不開心,我還提它做什,我隻負責伺候你。

    我說,陳暮,這世上隻有爺爺姑媽和你對我好。

    陳暮說,慶兒,您別來這套,兄弟扛不住,您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得靠後站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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