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拉最終留在了老喬家。

    諾拉就是仿照老喬妻子而做的機器人。她被設定為作為老喬的妻子陪在他的身邊，擁有著他妻子曾經的記憶。

    按照老喬的話說，是他覺得若波特公司的仿生人某種程度上代表了業界的最高水平，這激起了他的科研興趣。於是他那天徑直把委派上門取貨的工作人員推出門外，然後打開了機器人的開關。

    從那以後，老喬的家逐漸恢複了生機。

    諾拉把老喬院子的花草打理的井井有條，她很熟悉這些花草的秉性，但她始終不能理解她麵對老喬時的感覺——是愛嗎？機器人會產生愛嗎？她不知道。她感覺到一種奇妙的、超乎其代碼結構範疇的東西，但她並不明白那究竟是什，她隻知道這種奇妙的感覺，像烙印似的來自她存取的記憶，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與其冒著宕機的風險花費大量算力去計算它，不如就暫且按照它的指引，看看它究竟能趨使自己做些什。她感到好奇，這是她第一次產生一種除去“開心”、“憤怒”、“哀傷”這種情緒預設之外的感受。

    “我需要‘扮演’喬納森的妻子，這是我的本職工作——一個溫柔的妻子、稱職的母親。我隻是一個機器人，就像工廠千千萬萬個機器人一樣。”她通過分析告訴自己，“不過我總比工廠的那些更智能一些。”

    即使她對自己的智能水平和算力深信不疑，但她還是常常難以分析老喬對她的態度——每當她和老喬對視時，那雙深黑色眼眸總是流露出難以捉摸複雜情感，時而充滿愛意，時而又飽含防備。

    她知道讓老喬徹底接受她需要時間，她從來不缺少時間，但當她某一天看到老喬日漸佝僂的背影時，她感到了緊迫。

    她衝上去從背後抱住了老喬——她也不知道是哪條指令驅使的，但在那一瞬間，她仿佛感受到了無數個與之相似的時刻，那種熟悉的感覺並不來自於這座機械軀體，而是來自記憶深處一個心髒跳動的身體。

    她發覺了老喬的惶惑，眼底一閃而過的柔情以及將要奪眶的淚水。她想起了他年輕時的模樣，想起了他笨拙的情詩。

    “如果有一天我終將離開人世，你會怎做？”老喬選了一塊草地坐下。

    “我會主動回到工廠要求他們銷毀我。”諾拉回答，“你可別想讓我在無限的機械生命獨守著關於你的記憶。”

    “像個被砍倒了樹幹留在地等待腐敗的樹樁，想想就覺得很蠢，對吧？”她一邊笑一邊說著，在理性分析與感性衝動的函數間尋找著自我的平衡——如果老喬走了，她會有怎樣的感受呢？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情感波動，仿佛有無數的電流在她身上遊走。

    她靜靜地坐在老喬身邊，轉過頭看著他。老喬沒有說話，隻是抬著頭望著天空中的繁星。

    「夜空中的星辰閃耀，

    映照出你美麗的笑容，

    宛若如此迷幻的光芒，

    讓我心中生出那份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