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天降大雪，萬家燈火，歡聲笑語，十分熱鬧。石陌家卻是靜悄悄的，屋一盞油燈像是一隻快要咽氣的螢火蟲，將石陌的影子投射到斑駁的灰牆上，一閃一閃的，沒有半分精氣神。

    石陌守在床邊，身體晃晃悠悠的，眼噙著淚花，雙手緊緊握著一隻枯瘦如柴的手。

    床上躺著的，正是石陌的爺爺石守仁。被子陳舊且破，薄薄的和一層布差不多厚，補了十幾個布丁。不過卻很幹淨，整潔。

    石守仁年老體衰，臥病多時，全得小孫子石陌照顧，這才勉強支撐到如今。他的眼窩深陷，臉色枯黃，在燭火中更顯得蒼老。

    天公不作好，大雪已經連著下了一個月，這讓本就貧寒的爺孫二人日子更難了。

    家的米缸早在兩天前就見了底，碳火也在今天下午燒完了。此時的爺孫二人，又冷又餓。

    “爺爺，要不，我去找——”石陌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嘀咕道：“二叔！”

    石守仁突然眼睛瞪得溜圓，臉上露出幾分不滿，不過很快便長歎一聲，道：“小陌，若是沒有你，爺爺我，早就去了，真是苦了你了，讓你受委屈了。”

    石陌搖搖頭，道：“是爺爺一手把小陌拉扯長大的，小陌報答您是應該的，小陌不委屈。”

    石陌輕輕為石守仁蓋好了被子，隨後轉身朝門口走去，前腳剛出門，卻聽石守仁的聲音傳來：“老二是個孝順的孩子，隻是老二媳婦……哎！”

    石陌突然身子就是一滯，腳步頓了一下。

    屋外大雪紛飛，寒風嗚咽，靜悄悄的。地上的雪淹沒了膝蓋，放眼望去，哪還有路的痕跡？寒風吹在臉上，跟刀子一樣，像是要將臉上的皮肉剔開。

    石陌小小的身體，在一望無際的大雪中跋涉，很渺小，卻也很顯眼。腳印很深，很堅定。

    ……

    “咚咚咚——”

    半個時辰後，石陌站在一戶人家門前，輕輕敲了敲門。隨後趕緊將手縮回袖子，渾身縮得緊緊的，雙腳輕跺著地，雙手不停地相互搓著，不停地向手上哈氣。

    這天，冷得快凍死了狗。

    門前的雪要比別處淺一些，被掃過，牆角放著一隻大大的籠子，籠子上蓋著厚厚一層雪，差不多有尺許，麵臥著一條大黃狗，大概是這天太冷的緣故，大黃狗蜷縮成一團，腦袋埋進肚皮，見人來了也懶得動一下，隻是喉嚨輕輕哼了幾聲，意思一下，盡一下作為狗的本分。

    狗，是要看門的。

    “誰呀？”

    門內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聲音是二叔，石立三。石陌心下一喜，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眼中閃著光，轉身對著門縫，身體前傾，從門縫看到了胖乎乎的一個男人正緩緩走來。

    “二叔，是我，小陌！”

    嘎吱一聲，門開了一道縫，探出一個大腦袋出來，壓低聲音，跟賊似的，不停地踅著身後的屋門，小聲說道：“小陌，是你啊，什事？爺爺還好嗎？”

    “二叔，我家沒碳了，能不能借我一些，來年開春了，我去山上砍柴還你！”石陌輕聲說道，像是在密謀什了不得的大事。

    石立三突然噓聲道：“等一下，我這就給你拿去！——對了，你吃飯了嗎？”

    石陌吞了一下口水，喉嚨動了動，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我，我，我吃過了，爺爺沒吃！”

    石立三見狀，哪還不知道石陌在說謊，這孩子從小就孝順，哪會自己吃獨食，有一口吃的，一定是讓爺爺先吃的。他有些無奈，搖搖頭，輕輕把門合上，將石陌關在門外，躡手躡腳轉身回屋去了。

    “誰呀？”石立三剛進屋子，正在燒菜的韓氏便問了一嘴，眼神滿是疑惑。

    “路過的一個乞丐，看他可憐，給他送點吃的。”石立三說著，轉身進了旁屋。

    “就你是善人——給一個白膜就夠了，那可是阿黃的口糧！”韓氏沒好氣道。

    沒多大一會兒功夫，石立三端著一大簸箕木炭從後門的牆角貓著身子悄悄來到前門，跟賊一樣。

    石陌滿臉的喜悅，心暖洋洋的，終歸是血濃於水，就知道二叔會幫自己。

    “謝謝你，二叔！”

    天上的大雪依舊如鵝毛一般，刺骨的寒風刮得人脖子生疼，石陌的手腳凍得跟冰塊也似。不過，此刻他卻一點不覺得冷，甚至額頭還冒了幾分熱氣。

    石陌從門縫接過簸箕，發現木炭上麵還蓋著四個白膜，鼻頭突然就是一酸，抬眼怔怔地看著石立三，眼睛突然泛起一抹紅來，忍不住哽咽起來。

    “拿著，快走，都是一家人，說什謝！”石立三無奈歎息，把門輕輕一掩，轉身就要回去，正在此時，韓氏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大過年的，誰啊？一個乞丐，這冰天雪地的，後都要凍死了，你能磨嘰這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