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棍被苦石僧吹散時，戒刀砍下。戒刀才是真正的後招，風棍不過是用來迷惑對方的。

    哧。

    就像用刀哧魚發出的聲音，不大卻順暢，戒刀哧進苦石僧的頭頂，從九點香疤中進去，刀身已入頭顱，刀柄在前，刀尖在後，正鑲嵌在額頭上。

    所謂哧魚，乃是棗子坡一帶方言，比較通俗的說法，官方則統一叫做剖魚或殺魚。

    苦石僧吹散一棍，頭頂又接了一刀，卻始終不還手。

    圓化大師兄等眾多三麵佛門下弟子齊齊歡呼，高喊“我佛大顯神威，苦石僧皈依我佛”之類的肉麻奉承。

    四角軒這時突然靜下去，三麵佛也不再有後續攻擊，似乎剛才的波瀾隻不過是偶爾跳起的水花，等激流過去，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賊和尚弟子們看不出其中的玄妙，鐵重也隻是懵懵懂懂。

    三麵佛應該是動用了本命法寶，風棍和戒刀都連著他的佛心。

    苦石僧吹散了風棍，還隻是打了個平手。

    又用頭接去了戒刀，卻是將三麵佛與佛寶隔離，若是戒刀遲遲不能回到四角軒，怕是要損耗三麵佛不少佛心。

    佛之修為不同道法，全在佛心。

    之如畫眉僧，那強大，他的佛寶時間磨盤被鐵重和楊一摸、藤衝內外夾攻，被破後佛心大損，才會被鐵重以浩然正氣滅殺。

    苦石僧嵌著戒刀，戒刀初始還金光閃閃，漸漸地顏色轉淡，若是歸於平庸，三麵佛用佛心凝聚的佛寶便要毀於苦石僧頭中。

    戒刀在頭上，居然沒有血水流出。

    苦石僧也不再坐下，就直挺挺地站著。

    他身材高大，身形卻枯瘦如柴，猶如一棵即將老死的鬆幹，挺立在石壁上。

    “苦石僧，你已經被三麵佛破了修為，還不跪地求饒，求我佛慈悲？”圓化大師兄看不清所以，兀自洋洋得意。

    “三麵佛佛法無邊，神威蓋世，苦石僧被殺的屁滾尿流，還不跪地求饒。”見圓化大師兄神態，賊和尚們一起大喊。

    這話不止過了，還幾乎阿諛奉承，極盡諂媚，和市井俗家無二，哪還有半點佛門清修的樣子。

    鐵重本就對佛門並不好感，尤其對東魆島那些個裝神弄鬼的賊和尚。

    至於懸空寺苦石僧，也並沒有十分的改變態度，隻是覺得這老和尚與賊和尚不同罷了。

    然而，平靜是暫時的，是更大風暴的前奏。

    突然，四角軒再起凶風，比剛才更加狂暴更加凶殘，四周的空氣為之蕩漾，卷起漫天的風雪，連視線都幾乎被遮住。

    “苦石，本佛念你同為佛門，你卻執迷不悟，我佛慈悲，普度眾生，隻要你皈依我佛，獻出懸空寺，本佛當可點化於你。”

    “苦石，你莫以為在懸空寺中修行就多了不起，哼，本佛就要拆了你的懸空寺，毀了懸空大師，看你還如何守得。”

    “苦石，你這又是何必呢？佛祖無處不在，你守著個懸空寺，修行無數年，連佛的門檻都沒找到，不如隨本佛去了東魆島，你為供奉，日夜受那香火之奉，及早成佛。”

    四角軒中響起三聲佛喧，三種語氣，三個不同表意。一貪一嗔一誑盡顯無疑，果然是三麵佛。

    風中有猛獸嘶吼，有厲鬼尖叫，風是狂風，迷人視線；風是亂風，亂人心魂。

    “一切皆是誑語，一切皆是虛空。佛曰：四大皆空！”

    狂暴風中苦石僧低聲而緩慢地說出一句偈語，語落風住，那些狂暴的風竟然停滯在空中。

    鐵重也像是被定住一般，他的內心無比驚駭，苦石僧顛覆了他以前對於佛門的所有認知。

    棗子坡知味學堂白老夫子罵雲袖寺那些賊和尚，鐵重以為罵的好，罵的有理；山江郡韓祭酒罵畫眉僧，鐵重也認為罵的好，罵的有理。

    一直到幕水之戰時他親口罵無相佛，導致小蝸牛升起浩然正氣，他還是認為罵的好，罵的有理。

    但現在，他卻分明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苦石僧凝然不動，就如一棵快要幹死的老樹幹，迎著狂暴，如長鯨吸虹，狂風化作風流，如銀水瀉地，盡去苦石僧口中。

    就像站在山巔看風景，雲從天上生，霧從山下來，也就一瞬，所有的雲霧瀉向一麵絕壁，絕壁之上，一鬆獨立。

    這個景致讓鐵重在很長的時間都不能忘懷。因為在他看來，苦石僧就是那棵絕壁之鬆，一虯老鬆。

    沒有想象中的風卷殘雲天昏地暗，甚至還比不上幕水之畔的唐大鉞和無相佛的鬥法，三麵佛施展的強暴佛法在苦石僧一吸之下，就要煙消雲散。

    苦石僧的肚子漸漸凸起，像一座小山。

    他槁瘦的臉頰愈發地塌陷下去，兩邊的顴骨高高凸起，像水落而石出，顯出無比難受的樣子。

    如果一直吸下去，苦石僧的肚子隻怕要被撐破。